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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生初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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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奔出一程脸上似被火烧刀割左眼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真是既痛又气。他回头扯起喉咙痨病鬼、臭乌龟、死王八骂了一通骂到后来又痛得坐在地上哭起来。哭了半晌忽觉一个柔软的舌头在脸上舔来舔去将泪水舔干他心知是白痴儿不由“扑哧”一声又笑了起来抱住小狗道:“还是你最好可惜你是条狗儿要是变成人那就好了。”想着扶起那小狗的前腿让它人立起来连哄带拉引它前行但走了数丈白痴儿支持不住嗷嗷直叫。梁萧只好悻悻将它放下心中气苦抬眼望天。只见月正当空群山幽白山风徐来带起林涛阵阵有如人语马嘶。

梁萧忽听山涛涌起想起白日的险事不觉打个哆嗦心道:“那个病老鬼又病又蠢跟那和尚作对必定要输。输了不打紧只怕他口吐鲜血浑身没力被老和尚一顿拳头揍死。”他摸着高肿脸颊甚觉快意啐道:“我想他做什么死了活该”但嘴里骂着心中却有些莫名挂念自语道:“我现在偷偷摸回去任谁也猜想不到。且去瞧瞧看他死了没有。”他犹豫再三终又偷偷摸回去。正离棋坳未远忽听那边有人说话。梁萧屏息前往拨开草丛看时不由大吃一惊

那大小和尚早已不知去向秦伯符气色灰败盘膝坐着。身前站了一人手持铁索青衣小帽满脸堆笑正是那何嵩阳。梁萧暗叫不好。却听何嵩阳呵呵笑道:“秦天王别来无恙啊”秦伯符心中叫苦却知此时此刻决然不能示弱竭力压住血气冷笑道:“走狗就是走狗鼻子灵脚爪子也快。”何嵩阳目光如炬在秦伯符脸上转了一转呵呵笑道:“何某是做捕快的讲的是眼明心亮、手脚利落。说到这追踪倒是略有心得想当年采花贼秋满月轻功高妙日行百里踏雪无痕终究还是束手就擒”他絮絮叨叨说着往日得意之事两只眼却死盯着秦伯符探他虚实。秦伯符听他将自己与黑道宵小相提并论虽然明知对方激将仍是莫名惊怒急咳数声吐出一口血来鲜血滴上身畔衰草为月光洇染触目惊心。

何嵩阳瞧这情形笃定秦伯符身负重伤神色一变纵声笑道:“秦天王当真贵体不适么呵呵看来何某运气不坏。”秦伯符浓眉一沉冷声道:“有能耐的不妨来拿我试试”何嵩阳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手中“哗啦”作响从腰间拽出铁索来。七星索为秦伯符神功震断丈八铁索只剩下六尺。

秦伯符瞧得铁索卷来苦于下身麻痹只得觑其来势使巧一拨正中铁索端头那铁索嗖地从他胸前荡了开去。何嵩阳一惊:“难道这厮伤势并不沉重”心生忌惮更加不敢上前沉喝一声挥索进击。一时间只瞧他人随索走铁索化作一道青光绕着秦伯符矫然纵横。秦伯符无力抵挡唯有以手法拨开铁索。饶是如此何嵩阳仓促之间仍是无奈他何。

斗了十来招何嵩阳瞧出秦伯符乃是虚张声势。但他性子谨慎若非十拿九稳不肯轻易行险。只见他忽地抬脚将一枚石棋子向秦伯符挑去。秦伯符左手拨开铁索沉喝一声右拳挥出将棋子荡开这一拳他被迫使上内力顿觉喉头微甜胸口闷痛。何嵩阳一招凑功旋身又踢来一枚棋子。秦伯符勉力拨开何嵩阳铁索早至秦伯符仓促间出手抵挡铁索掠臂而过只听他失声惨哼一条手臂软软垂落再也无法抬起。何嵩阳呵呵笑道:“秦老弟再不服输更待何时啊”他适才还以天王相称此时得志之余口中已换作老弟。秦伯符双眉倒立厉声道:“豺鹫之辈何足言勇”

何嵩阳嘿然冷笑足下挑起一块石头还未踢出忽听背后风起何嵩阳回身一掌将一枚碎石击飞掉头看去却见草中乱响梁萧噌地蹿了出来叫道:“臭老鬼看打。”双手连挥又是两枚石块向他掷来。何嵩阳不怒反喜拨开石块笑道:“小崽子来得好省得老子再去寻你。”梁萧骂道:“你是我孙子爷爷打得你尿裤子。”拾起石块向他腰臀掷来。

饶是何嵩阳阴鸷沉着被一个小孩儿这般辱骂也是大怒厉声道:“小崽子皮痒了么”弃了秦伯符向梁萧奔来。梁萧大叫一声回头钻入草里。何嵩阳一怔却见梁萧又从草里探出头来笑道:“我的儿不敢来追你爷爷么呵呵像你这样没胆的小杂种只合在你妈怀里吃奶”换作高手强敌何嵩阳尚能隐忍不但被这黄口小儿如此毒骂却是未有一时脸色铁青又扑上去。梁萧转身足狂奔何嵩阳追出两步猛然醒悟:“不好这小子诱我追赶是想让姓秦的缓过气来若被他恢复三成功力老夫也非其敌。”想到这里眉目一敛又变和气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先将秦伯符擒住再抓那小孩儿不迟。不料方才转身梁萧又将石块乱掷过来虽然梁萧年少力弱掷到身上也不关痛痒但当着秦伯符这个大高手便挨上一记石块那也是颜面扫地加之梁萧骂得十分难听何嵩阳忍无可忍忽地厉声叱道:“王八羔子老子先揍扁你再说。”忽地几步赶上挥起铁索对准梁萧一索抽落。梁萧急忙倒退铁索抽中他身前一块顽石火光迸出石块从中裂成两半。秦伯符大惊欲要起身相助却苦于下肢麻软站不起来只得叫道:“小鬼你不用帮我自己逃命去吧。”

梁萧一边飞奔一边叫道:“我帮你个孙子好汉做事好汉当是老子砍了猪屁股才不关你事。”秦伯符见他身处至险至危之境兀自嘴硬只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抓他过来再打两个大耳刮子。

梁萧跑得急了忽地绊着一枚棋子一个趔趄扑倒。何嵩阳疾奔数步铁索横挥向他左腿卷到。梁萧忙乱间举起宝剑向后格出剑索相击叮当作响梁萧虎口流血长剑脱手飞出远远落入乱草丛中。但铁索与剑锋一碰也是应声而断短了半截缠不着梁萧。何嵩阳不料那剑如此锋利微感讶异但见梁萧手足并用向前爬行不由哈哈大笑抢上两步铁索去势凌厉缠向梁萧的脖子。秦伯符空自瞪眼怒喝却是无能为力。

正当此时忽听叮的一声犹如金石相击。那条铁索不知为何变了去势怪蟒回头般向何嵩阳腰上缠来。何嵩阳惊叫一声:“奇怪。”急忙避过。又听“叮叮”两声那铁索呼地一下在半空中画了个半圆竟向他颈项绕来。何嵩阳惊怒交迸但那铁索来势刁钻凌厉唯有躬身后退。秦伯符瞧到此时心中洞然分明是有高手藏身暗处以石子击打铁索迫使铁索变向反缠何嵩阳。只见那铁索时而昂起时而扭动犹如一条活蛇径往何嵩阳身上招呼。何嵩阳惊骇欲绝连声道:“有鬼有鬼”本欲丢开铁索但他也知来了高手离了称手兵刃更难抵挡一时间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明明手持铁索却在索下东躲西藏狼狈万状。梁萧从地上跳起来见此情形既觉好笑又觉吃惊。

那“叮叮”之声绵绵不绝铁索如被巨力牵引绕着何嵩阳上下翻飞织成一面精光灼灼的偌大铁网。忽听得何嵩阳“哎哟”一声长叫那铁索画个圈儿倏然绕身将他死死缠住。何嵩阳又叫一声:“有鬼。”叫声惶惶也不顾得铁索缠身连滚带爬飞也似的奔向山后一晃眼便无踪影。

梁萧瞧到此处端地如在梦里目瞪口呆。却听秦伯符叹道:“大师援手之德秦伯符没齿难忘”忽听远处洪亮的笑声响起。梁萧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和尚难怪恁地厉害。”循声望去却见幽深漆黑也不知那和尚藏在哪里。只听老和尚笑道:“你不用谢我要谢便谢这小鬼和尚跟着他来本想瞧他会否报你一掌之仇。却不料紧要关头他竟出手相救。不错不错哈哈小鬼头不错。”大笑两声倏忽间去得远了。

秦伯符瞧了梁萧一眼缓缓道:“小鬼”话未说完却见梁萧一跌足狠啐一口道:“老鬼。”转身便跑。秦伯符气急败坏怒道:“臭小鬼回来”忍不住纵身一跃竟然站了起来。他与老和尚交手引内伤行功之时又被何嵩阳扰乱能够神志清醒全凭竭力压制此时逞强一跃顿觉两眼黑吐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恍惚间秦伯符感到身子轻飘飘的一会儿似一羽鸿毛飘在空中一阵子又如一条小船在浪涛中起落不时撞着礁石。他浑身痛楚偏又迷迷糊糊无法睁眼。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有了些许神志秦伯符睁眼一瞧却见四面都是原木成排矗立。再一揉眼才觉自己身处一间小屋茅草为顶原木结墙似是守林人住的房舍只是空空如也大约已被废弃。

秦伯符心中诧异:“谁将我带到这里难道是那小鬼”沉吟片刻忽觉浑身疼痛掀衣瞧去浑身淤青他恍然有悟暗忖必是梁萧将自己拖来这里自己身子沉重一路上必然磕磕碰碰没被撞死已是万幸但转念又想或许被这小子趁机殴辱也未可知。一时越想越气恨不得将那小子擒到手里狠揍一顿。思索一阵秦伯符定下心来闭目行功。他内力精深那日若非被何嵩阳扰乱早该痊愈。秦伯符玄功九转出了一身透汗料得伤势好了三四成即便何嵩阳寻来也可自保。正要起身推门却听门外脚步声响似有人来。

秦伯符心念一动便听梁萧笑道:“白痴儿你吃慢些我把好肉都给你吃只留了鸡屁股给那个病老鬼。”秦伯符听得大怒:“岂有此理臭小鬼将敢老夫与猫狗并提”忽又忖道:“是了老夫不妨也来糊弄他一回瞧这小子如何折腾我。”于是横身躺下做出气息奄奄的模样。他本就一副病容如此正好省了伪装。

过得一阵只听柴门“嘎吱”作响梁萧探头探脑抱着一个油纸包走进屋内。秦伯符冷眼瞧他梁萧见他睁眼似乎吃了一惊再见他软弱不起又胆大许多嘻嘻笑道:“病老鬼你醒啦来吃东西。”走到他身边摊开纸包里面竟有一只腊鸡、两条熏鱼更有一葫芦酒水。秦伯符见那腊鸡不过少了一只翅膀一条鸡腿不禁心头一热:“原来这小鬼只是胡说八道对老夫到底比对狗儿好些。”正要探手去抓忽又生出疑窦沉着脸道:“小鬼这鸡鱼哪里来的。”梁萧撅嘴道:“你管哪里来的只管吃了就是。”他越是不说秦伯符越是怀疑厉声道:“是你偷抢来的是不是”梁萧被他说中顿觉恼怒高叫道:“是又如何你吃不吃不吃我都拿去喂狗。”秦伯符厉声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我秦伯符何等人物岂会吃你的赃物。小鬼你从哪里偷的全都还回哪里去”

梁萧瞅他一阵神气十分古怪忽地冷笑道:“你了不起么还不是躺在地上被我拖到这里来。好呀你说什么赃物我偏要给你吃叫你没脸。”他欺负秦伯符伤势未愈扯下一条鸡腿便往他嘴里硬塞。哪知还没扑到便觉背脊一紧蓦地头重脚轻被人离地提起。他定神一瞧大惊失色心道:“糟糕病老鬼装病诈我”秦伯符愤怒至极将他重重掷下。

梁萧痛极而呼。秦伯符双眉一扬厉喝道:“你还有脸叫”梁萧挣起来叫道:“你欺负人”秦伯符想到昏迷时被这小子拖来这里只怕什么可笑姿态都被他瞧见没准还被踢了两脚打了几拳端地风度无存。他越想越怒厉声叱道:“欺负人若不是瞧你乳臭未干老子非揍扁你不可”说着心头火起反手将梁萧提过来噼里啪啦几乎将他屁股打烂。谁料打了半天却没听到哭声大是奇怪便将他放下问道:“臭小鬼你怎么不哭”

梁萧恨恨瞧他咬牙道:“你就想老子哭老子偏偏不哭”秦伯符一愣又听梁萧恨声说:“我记得清楚一共五十七下现在我打你不过等我将来练好了武功也要把你横在腿上一下一下打回来”秦伯符心道:“好家伙难为他一边挨打一边还记得数目”想到这儿便道:“好啊来日你若真有那个本事秦某认了记好了老子名叫秦伯符别打错人了”

他瞧得梁萧背后那把宝剑劈手夺过:“这就是砍伤猪屁股的剑么”扯开那些破烂布絮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秦伯符不由喝了声彩:“好剑臭小鬼你从哪里得来的”梁萧瞪眼道:“病老鬼子你想抢我的剑”秦伯符一愣怒道:“放屁。”将剑掷还给他冷笑一声又问道:“你似乎会点儿粗浅功夫。哪个教你的”梁萧撇嘴说:“你爷爷奶奶教我的”秦伯符不解其意一时愕然。梁萧暗里占他一回便宜心头窃喜:“我爹是你爷爷我妈是你奶奶我当然就是你老子了”

秦伯符耐着性子细问梁萧身世但梁萧始终东拉西扯十句中有七八句假话剩下两三句都是挖苦人的废话。过不多时秦伯符终于失了耐心起怒来瞪眼咬牙揪过梁萧痛揍一顿。梁萧浑身淤肿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继而伸手抹了泪内心打定主意:“死老鬼你又打得我好。从今往后老子跟你誓不两立。你说东我就往西你说黄金我说狗屎除非你打死老子否则我处处跟你拗气。”秦伯符内心里实已将梁萧当作衣钵传人只是自重身份不好明言。但他深信“棍棒出孝子”的古训故而拿出师父的威严疾言厉色动辄出手惩戒本指望敲打一番便能叫这小子老实服帖将来做一个威震天下的大侠将本门扬光大。却不料梁萧天性倔强宁死不屈秦伯符打骂越狠梁萧反抗越烈。

两人在木屋里呆了两日秦伯符内伤好了七分。这一日对梁萧道:“小鬼我伤势已好要去临安你也跟我一起去。”梁萧这几日里始终想着逃走但秦伯符武功既高盯得又紧委实难以脱身听得这话顿时怒道:“不去。”秦伯符给他一巴掌叱道:“由得你么”不顾梁萧哭闹硬是将他拖着向东行进。

梁萧恨得咬牙切齿沿途迭施诡谋逃了不下十次。但秦伯符武功太高江湖经验又足即便逃出一二十里也免不了被他抓回。秦伯符见他如此悖逆大觉纳闷但冥思苦想却想不通此中关节每次抓回都给他一顿好打。但今日打过梁萧明日又逃而且这小子狡黠多智长于算计以致一回比一回难抓。秦伯符每次费尽心力将他抓回偏又无法令其服帖除了揍一顿解气再无他法。这般反反复复秦伯符收徒之心大挫情绪越低落一路上阴沉着脸少言寡语。

二人一路斗气渐入江南地界只见丘山隐隐细流纵横人人皆是吴音软语腻人心腹。梁萧胸中本就郁愤倘若燕赵慷慨之士高歌一曲倒也能消愁破闷抒胸臆但此刻四周皆是软曲腻语真叫烦上添烦愁里更愁动辄便跟秦伯符撒泼放对。

这日二人拉拉扯扯终至临安郊外离得城门不远便听得前方传来打斗声。秦伯符料得必是江湖人了结仇怨他心中烦闷不欲生事本想绕道而行但梁萧存心扰乱听秦伯符说要绕道他便道:“放着大路不走偏要走小路太笨了些。我知道了你定是害怕遇上老和尚那样厉害的高手比不上人家没得丢人显眼。”秦伯符皱眉怒道:“胡说八道那位大师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人物岂是这些货色可比”梁萧扳起手指道:“屈指可数这么说老和尚的武功该是天下十名之内了。老和尚你是打不过的故而你的武功必在十名之外。这样好了我把脚趾也算上“屈趾一数”或许有你一个也说不定。”秦伯符面色铁青怒极反笑道:“你这小鬼算是老几老子何等人物轮得到你来评说好我倒要瞧瞧那里有什么了不得的高手”当即他打点精神一把拽起梁萧朝着打斗处大步行去。

二人走了二百来步遥见两人正在路边厮打其中一人秃头黄袍袒臂露胸一派藏僧装束另一人却是个蓝衫老者头花白足下踉跄。那藏僧面带谑笑出手忽快忽慢既不令老者脱身也不轻易取他性命颇有猫儿戏鼠的意思。

秦伯符瞧得怪讶:“这大和尚什么来路这老人的鹰爪力不弱遇上这和尚却好比遇上克星。”眼见老者势危不觉步子加快赶了上去。

那藏僧见来了人身形陡疾挥掌拍中那老者后背那老者向前一蹿扑倒在地。藏僧嘻嘻一笑走上两步欲要将手探入老者怀里去摸什么。秦伯符阻拦不及蓦地扬眉嗔目一声骤喝便似平地里响了个炸雷。那藏僧微微一惊却也不惧直起身来冷冷瞧来。

秦伯符步履若飞须臾逼近。那藏僧胡须一翘蓦地左拳送出梁萧远在一丈之外便觉劲风扑面逼得人气喘不及。秦伯符大袖挥出恰似一面风帆随那拳劲高高鼓起。那藏僧惊讶间那大袖已将他拳头裹在袖间秦伯符袖里夹掌无声拍到。

二人拳掌相交藏僧一阵耳鸣心跳面皮泛红急欲后退消去秦伯符的巨力。秦伯符一声大喝袖上用力将他手腕缠住藏僧欲退不能只觉对方于寸许间劲力迭起如浪如潮。顷刻间梁萧只听秦伯符袖间噼啪声密如连珠响之不绝那藏僧的面色则由红变紫由紫变黑响到第八声时藏僧脸上黑气已腾腾腾变了三次。秦伯符暗觉诧异他伤势虽未尽好但这招“葫芦寸劲”仍是非同小可一旦缠上对手寸劲节不将对手击倒决不罢休不想这藏僧连挡八掌兀自站立不倒颇出他的意料。

霎时间藏僧脸色一白、双眼圆瞪虬髯根根直起大喝一声:“咄”秦伯符衣袖哧地裂开藏僧闪电般脱出手去后跃丈余盯着秦伯符叽里咕噜说了两句也不知是何方言语。他丝毫不敢停留蓦地转身飞也似的走了。

秦伯符心知自己到底伤势未愈故此后力不继让对手脱身不由暗道可惜。欲要追赶却又挂念那蓝衫老者的伤势转过身来但见那老者面若淡金气息已十分微弱。秦伯符伸手探他脉搏不由得双眉倒立厉声道:“好个贼和尚”原来那老者身上七处筋脉皆被震断显然在秦伯符赶到前那藏僧已屡下毒手但这老者十分硬气虽然连遭重创仍然竭力苦撑。

秦伯符见老者生机已绝心中惊怒起身便要追赶藏僧讨回公道。不防那老者一张眼拽住他手颤声道:“壮士留步敢问大名。”秦伯符本不愿显露身份但见老者命在须臾不忍相欺只得道:“在下秦伯符。”老者听得这话浑浊的老眼里露出喜色喘笑道:“原来是秦天王老朽临死能见足下也是不虚此生。”秦伯符面皮一热心想若非自己一念之差早来些许或能救下此老越想越觉懊恼黯然道:“兄台伤得不轻还是少说话为好。”那老者苦笑道:“小老儿也到头了只是尚有心愿未了。”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轴纸卷颤着手摊开上面画满城阁山川图样。那老者道:“这是大宋八百里江防图那恶僧潜入朝廷兵部盗得此图被老夫偶然遇上设计夺下。不料这恶僧武功高强我逃到这里还是没能逃出他的毒手。”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这图本该还回兵部但又唯恐守卫无能再被那恶僧窃走还托秦天王前往常州神鹰门交与我师侄靳飞让他酌情处置。”

秦伯符肃然道:“敢问兄台与天眼雕王云万程如何称呼”老者苦笑道:“贱号6万钧故万程公正是不才师弟”说罢喘了两口气身子震了数震溘然而逝。秦伯符拿着江防图站起瞧着6万钧心生凄凉:“久闻神鹰一脉秉承忠义那云万程尤其是个人物。不过他身为武林柱石我却是闲云野鹤。年前听说他坏在萧千绝手里初时我还只当讹传但如今6万钧称他故万程公想来传言不假。”

秦伯符喟叹一阵对梁萧道:“你等一阵子我挖个坑暂将此人入土。隔日备好棺木再送他返乡。”却见梁萧只是冷笑秦伯符心中有气将他拽了个趔趄提到路边转身挖了个坑将6万钧草草葬了又把江防图揣入怀里扯着梁萧进入临安。

一入临安只见帝王之都果然不同凡响雕梁画栋华厦参差风帘翠幕熏香袭人。两人路过瓦肆之地只听家家箫管户户弦歌更有不少杂耍艺人踢瓮上竿、钻火圈、过门子、翻筋斗吆三喝四彩声四起。梁萧瞧得欢喜削尖脑袋便往人堆里钻。秦伯符怕他又趁机逃了连声怒叱将他揪出来。梁萧当即挣扎叫喊惹得人人侧目秦伯符大怒狠狠给他两个栗暴子。梁萧痛得流出泪来横了心猛扑上去抱住秦伯符大腿大叫道:“杀人啦这个人贩子拐我卖我还要杀我啊”他当街一叫众人顿时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秦伯符几乎被气破胸膛将他扭开怒啐道:“你这等无赖货色别说拐你卖你白送都没人肯要”又见人多眼杂甚不自在怕梁萧胡乱再叫惹来官差当下提起梁萧快步穿出人群。转过几个巷子到了一处青石小巷秦伯符始才将梁萧放下从怀里取出一枚鹤形玉佩系在腰间。梁萧好容易得了自由抽抽噎噎抹去眼泪鼻涕见那玉鹤儿白里透黄雕琢精绝一副蜷颈曲足、没精打采的模样仿佛害病一般不禁暗骂:“病老鬼不但自己死样连玉佩也做得一般衰样早晚都得病死。”

秦伯符拽着他步入小巷尽头处踞着一对石狮其间阖着两扇朱门黄铜兽头衔着偌大门环。秦伯符拿住门环三快三慢在门上扣了六下。不多时大门中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人脸来将秦伯符上下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到那只玉鹤上“哎哟”叫了一声笑道:“是秦总管么”秦伯符笑骂道:“老丁头你这眼神越差了只认玉不认人了”老丁头笑着迎入二人:“您可是大忙人难得来一回。您有两年没来天机别府了吧”

秦伯符道:“当是一年零五个月”老丁头拍着额笑道:“瞧人老了不记事啦还是秦总管记得清楚”梁萧眼瞅着二人忽道:“秦总管你是猪倌还是牛倌”老丁头的笑容一僵秦伯符脸色泛黑反手给梁萧一巴掌厉声道:“就管你这只癞皮猴子”梁萧扑上去厮打却只一个回合便被反剪了双手。老丁头看了摸不着头脑问道:“这个小叫化是”梁萧怒道:“是你爷爷”老丁头顿时愕然秦伯符冷笑道:“老丁头别理他这小鬼只会惹人生气”梁萧叫道:“想不生气就放开我。”秦伯符道:“你少做梦了”梁萧冷笑道:“做梦哼若是做梦我捏死你一千次了哼有本事就不要动手”秦伯符一边敲他脑袋一边骂道:“你天生骨头贱不揍不行”两个人彼此对骂推搡着走进外堂。老丁头瞧得目瞪口呆心道:“秦天王平生严峻怎地和一个小叫化吵嘴平白失了自家身份。”

待秦伯符当堂坐下仍余怒未平接过侍女递上的清茶浅饮一口压住心火对梁萧道:“到了这里你就不要作怪。哼不许玩狗儿了听到我说话没有”梁萧死样活气也不答话只是抱着白痴儿耍弄。忽见秦伯符腾地站起忙将狗儿丢开说道:“听到了听到了你说的比放的还好听”秦伯符点点头方要坐下猛然间醒悟过来怒喝道:“臭小鬼又拐着弯儿骂人”伸手将梁萧揪住。忽见老丁头在一旁目瞪口呆但觉在人前与小泼皮斗口委实不妥当即放开梁萧问道:“老丁头别府里还有他人么”

老丁头嗯了一声欲言又止。秦伯符见他吞吞吐吐皱眉道:“怎么有话便说。”老丁头望了梁萧一眼慢腾腾地道:“两位少主今早也来了渊少主正在府内容少主方才带着霜姑娘出去耍了容少主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见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小鬼只怕又要大大地生气了。”秦伯符笑道:“凑巧了他们也到了么嗨老丁头你怎不早说”老丁头道:“您一直与这小叫咳小孩儿说话我都没机会插口。”

秦伯符起身笑道:“好好敢情清渊到了我去会他”说着挽起梁萧便往内走走了两步忽又忖道:“清渊清逸旷达雅量高致这小鬼却是一派邋遢如何好去见他别说碍了他的眼老子也跟着脸面无光。”当即将他放开道“老丁头你备些香汤给他洗个澡哼都成什么样子就是一坨狗屎也比他瞧着舒服”又瞪着梁萧唬道“莫要耍花枪乖乖呆着我转身就回来。”他见梁萧蜷在那里好似全没精神挨了骂也不还嘴嘴角露出微笑忖道:“这猢狲也有倦了的时候”想到这里匆匆离去。

老丁头瞅着梁萧心中老大的不乐意。他虽是仆从但生平服侍的无不是风流潇洒、用度精洁的人物今日却要服侍这个小叫化更衣若非秦伯符有命瞧这小子的污秽模样碰也不想碰他些。老丁头哼了一声道:“随我来。”梁萧点点头紧贴在他身后老丁头刚走两步忽觉背心疼身子顿时软麻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小贼竟点了老夫的穴道”他武功本来不弱但长居此地少与人动武不免失了警惕更没想到梁萧竟会点穴。

梁萧将老丁头点翻犹不放心在他至阳穴上又踹了两脚。回望秦伯符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抱起狗儿穿过厅堂却不走大门以免露了踪迹。他进门时便已瞅好了逃路当下揪住墙边一网碧油油的“爬山虎”翻过二丈高墙落到外面巷子足狂奔。

这一趟也不知跑了多远出了杭州城前方渐渐开朗只见水天清圆杨柳依依如吴带当风;湖上画舫三三两两星罗棋布舫尾红浆击水船玉壶携浆琴歌流韵缥缈不绝。梁萧虽不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西湖也觉这一眼望去心怀说不出的舒畅。

他闲逛一会儿忽觉尿急平时野惯了的当下也不顾柳堤上人来人往便在乐鼓声中、红袖招处对着湖水撒了泡尿。这下委实煞足风景引得一干游湖之人纷纷摇头。梁萧方便未毕便听身后有人骂道:“哪来的小畜生真是下贱至极”声音清脆悦耳。梁萧大怒掉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白衣如雪挽着一个白衣女童正自转过身去身后拥着六条大汉个个肩宽臂长脖上青筋暴起分明都是会家子。

梁萧心头火冒提起裤子蹑在后面。忽听得远处锣鼓声响游人聚成一堆那白衣少女一行也移步过去。梁萧跟着挤入人群他一身污秽自然无人和他争路只是纷纷皱眉呵斥。梁萧势如破竹般挤到前排探头一瞧却见一个矮瘦汉子左手持着皮鞭右手牵个猴儿。那猴儿小得出奇一个巴掌便能托着浑身金毛朝天鼻子火红的眼珠对着众人转个不停。

梁萧举目再看见那白衣少女正在对面不足十七八岁年纪肤如凝脂姿容极美柳眉斜飞透着一股英气手边那个小女孩儿年纪极小不胜怯弱脸儿十分苍白。六个壮汉在二人身边站成一个半圆将人群隔开。梁萧心道:“方才是谁骂我”看看女郎又看看女孩儿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耍猴汉子将锣敲得山响:“在下张三来自川中借这金毛畜生挣几个盘缠请看只因口才好猴儿穿官袍”那猴儿唧唧呱呱叫了通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件大红袍子呼地套在身上。众人瞧那它如此伶俐纷纷叫好。

张三又道:“只因会作诗猴儿戴官帽”那猴儿摇头晃脑一阵好似文人吟诗的模样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个纸糊的官帽戴在头上。众人又齐喝了声彩。张三续道:“只因会磕头猴儿坐大轿”话音刚落猴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然后拖了个没底子的纸轿出来套在腰间摇来晃去。场中一时鸦雀无声唯有那白衣少女脆生生喝了声:“好”梁萧听得耳熟心道:“骂我的就是她”本想靠上去惹事但这猴戏实在好看叫他不忍转睛。

张三铜锣一敲又道:“北方狼烟起猴儿当将军”那猴儿举起一支小枪举着乱舞。张三道:“无力也无谋一败三千里”猴儿顿时丢了枪满地乱滚装出逃跑之状。张三又道:“对敌泪如雨情愿做儿孙”那猴儿揉着眼睛好似哭泣然后连连叩拜。到这时许多人不由相对喟然连连摇头。

“炎焰熏朝野翻手弄权柄上欺君昏弱下欺无忠臣。”张三犹自念叨猴儿也做出挺胸收腹不可一世的样子只看得众人神色大变知趣的都悄然退出人群径自溜了。

“忽闻胡使来如见老父亲。朝夕赔笑脸衔尾绕街行”那猴儿跟着诗句做出亦步亦趋的样子端着收钱的盘子绕场而走。不时有人丢下铜钱白衣少女则“哐啷”一声扔了锭大银。梁萧见这猴儿机灵可爱喜欢不已一心逗它见它到了面前忽地伸手将它头顶官帽扫落猴儿急忙去捡。这时只听张三正念到:“不知廉耻事不明君臣纲所谓宰相者实为沐猴冠”转眼一瞧乍见猴儿没有了帽子哪还叫“沐猴而冠”一出好戏韵味大减不由大怒一把牵过举鞭乱打。那猴儿痛得吱吱乱叫一对眼珠只盯着梁萧溜溜乱转。梁萧被它瞧得颇过意不去正想上前援手忽见那小女孩儿挣脱了女郎的手猛地冲到场中一把将猴儿抱住背朝那张三的皮鞭。

张三收鞭不住眼看皮鞭就要向女孩儿头顶落下蓦地手中一紧鞭梢已被白衣少女拈住。白衣少女瞧了女孩儿一眼叹道:“晓霜你又犯痴了”

女孩儿放下猴儿忽地望着梁萧道:“坏人”梁萧一愣。女孩儿指着他鼻子结结巴巴地说:“我看到了是是你欺负小猴你你打掉了小猴的帽子”她心绪激动苍白的小脸变得通红。白衣少女却冷冷瞅了梁萧一眼拉过女孩儿道:“别和这种小畜生说话”

梁萧默不作声忽地在手上啐了两口唾沫转过身去双手在地上乱抹。白衣少女心中微诧:“这小畜生干什么莫非本就是个疯子么”念头还没转完梁萧反身而起倏地欺近。众人皆不知他身负武功一个措手不及只听“啪啪”两声那小女孩儿脸上顿时多了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白衣少女大惊衣袖挥出梁萧只觉绵绵劲力涌至顿时胸闷气喘急忙一个筋斗倒翻出去撒丫子便钻进人堆

白衣少女正要追赶突见四五个公差分开人群冲了进来指着张三的鼻子厉声叫道:“好个耍猴的在天子脚下作乱活得不耐烦了”说着铁链一挥便将张三扣住。张三全无惧色双手叉腰纵声大笑:“我这是作乱么当真作乱的该是那个只会欺上瞒下、卖国求荣的贾似道吧沐猴而冠沐猴而冠啊”公差头子一手将他揪住甩手给他六七个嘴巴。张三满嘴鲜血仍不住口大哭道:“大宋朝啊三百年典章文物便要葬送在这帮软骨头文人手里了”公差们连拖带拽拳打脚踢打得他口吐鲜血。

那女郎凤眼圆瞪便要上前六个汉子只见又有十来个公差拥上来忙将女郎拦住连声道:“少主不可少主不可”却听那张三大声叫道:“太祖皇帝杨令公岳爷爷淮安王呀你们睁眼看看仔细看看那边元朝人大军压境这边大宋朝歌舞升平你们看这个西湖湖里是水么嘿嘿哪里是水是民脂民膏呀”公差见状急了用铁链死死勒在他颈上迫他住口张三只是奋力挣扎。

白衣少女顿足大叫:“让开”但那六个汉子拼命拦着连挨了好几个耳刮子也不让她过去。张三被公差强拖了六七丈远张口怒目忽然之间再不动弹。公差头子一探鼻息才知他已然气绝皱了皱眉摇头笑道:“敢情是个疯子”回头问同伴道“这厮的猴儿呢索性一并弄死好了省得又被哪个疯子拾着徒惹麻烦”众公差齐声称是。

白衣少女见张三被勒死气得头昏遥遥听到还要弄死猴儿忙一转头哪还见猴儿的影子。忽听有人说:“好像被那小叫化子趁乱抱走了”不觉一愣又听女孩怯怯地道:“姑姑我看到那个小坏人把小猴抱走了”白衣少女见她脸上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满腔怒气顿时撒到梁萧身上高叫道:“小畜生去哪里了我非剥他皮不可”说完带着一干手下杀气腾腾四处搜寻。

再说梁萧逃了几步没见人赶来又听到张三与官差叫骂心中好奇忍不住又折了回去瞧见张三被公差殴得一脸鲜血大家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那小猴儿则缩在旁边转着一双火眼动也不动。梁萧见状心喜悄然掩上趁着众人分心一把将它抓住塞入怀里忽见远处着白衣的女孩儿瞪着自己张口欲呼慌忙伸拳冲她挥舞那女孩儿被他吓住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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