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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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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小苏这个称呼,苏禹珪嘴角抽了抽,不过他仍是望着前方道:“既然苏兄都这般说,英明如陛下,怎会没有打算?”

苏逢吉凑过脑袋来,低声道:“小苏啊,孙芳传的案子,你到底参与没有?这件事要挖到何种程度?”

苏禹珪双手笼袖,眼神悠远,半晌才道:“不瞒苏兄,陛下今日钦点秦王、安公、李公牵头,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协同,并在三省六部抽调官员二十名,专门办理此案,我也是其中之一。”

饶是苏逢吉有所预期,也惊得一呆,“一个太原府尹,便纵是三品大员,涉及朝堂重臣,也不必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吧?”

苏禹珪看了苏逢吉一眼,“区区太原,一个洛阳,还不在陛下眼中。”

苏逢吉怔了怔,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苏禹珪伸出手,接住伞外的雨水,“春雨贵如油,岂容随意糟蹋?”

苏逢吉正打算说什么,苏禹珪已经看向他,“若是苏兄曾有类似收受贿络、徇私舞弊、履职不公的事,还是主动向我交代的好。”

“苏禹珪,你这田舍汉、挑粪郎,真是岂有此理!”苏逢吉大叫起来。

今日宫里大宴,是为李嗣源招待推行新政得力的官员。其中许多官吏都是从州县被接到洛阳,接受皇帝召见与赐宴,他们注定要在今日之后名传天下,受到朝廷重用,其中受到皇帝看重的,一步登天也并非不可能。

苏逢吉在两川履职得力,归朝受赏,现已是官拜从五品的兵部郎中,苏禹珪数年磨一剑,因修缮包括《名例》《卫禁》《职制》《斗讼》《诈伪》《断狱》在内的“律法十二章”有功,名动一时,由七品芝麻官直接被拜为从五品的刑部比部郎中。

大宴后期,殿中官员相互走动的就多了起来,不再局限于各省各部各寺,歌舞之外,一些官员也起身来到殿中,面红耳赤而又精神亢奋的跳起了乱七八糟的舞,一些个武将出身的官员,则是相互打令饮酒,气氛很是热烈。

苏逢吉拉着苏禹珪找到张一楼,三人共用一案。

张一楼在吏部任职,对这些官员都熟悉,遂为刚回洛阳的苏逢吉介绍今日宴会的名人,“那位刚站起来又倒下去的大胡子中年官员,乃是颍州刺史朱长志,此人不仅卖相粗狂,平日作风也很刚劲,他在颍州推行新政的时候,因为喜欢跑到田里跟农夫一起劳作,被嘲笑为和泥刺史,你们猜他怎么回应?”

苏逢吉:“如何说?”

张一楼微笑道:“此人说,老子拉在地里的,都进了你们嘴里,你们平日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有问题?”

苏逢吉击节大笑,“妙语,真是妙语!”

张一楼又看向另外一人,“那位安坐不语的长须官吏,乃是许州刺史赵钟鸣。刺史早年间曾受殿下提拔,在平州任职,与我也有过数面之缘。他推行新政最有章法,尤其是解决麻烦的手段堪称雷厉,许州栽在他手里的大户、官吏不计其数,人送诨号阎王刺史。”

苏逢吉惊道:“这诨号有点吓人。”

张一楼笑道:“非止吓人,也吓自己。他得罪了不少官吏、大户,有一回他出城巡视,半路遭遇劫杀,差些将命丢掉,在野外跑了两日两夜才回城。而后却放言,正愁找不到彻底整治那些官吏、大户的把柄,对方就送上门来了。”

苏逢吉张大了嘴,“厉害,厉害啊!”

张一楼又看向另一位年轻小眼官员,“此人是徐州沛县县令何晨光,他推行新政讲究一个‘理’字,梳理官民矛盾,梳理大户贫民矛盾,甚至梳理水渠,梳理耕作之法,都是好手,堪称尽得新政温和手段之精髓。上至刺史,下到百姓,都对他称赞有加,甚至连地方豪强,对他也都没有恶言恶语,可见其人之能。”

苏逢吉感慨道:“都是俊才啊!”

张一楼笑道:“世间本不缺英才,新政推行数年,大浪淘沙,各方官吏怎能不‘原形毕露’?此番除却这些新政干才,亦有一些推行新政不力的,如今却是吃到了苦头,被罢官治罪的,也有一大批。”

第738章 谁为读书人立心,谁向宣武军告密

“自新政推行以来,对州县官员,朝廷每岁都要擢其得力者,大加褒奖并给予重用,对推行新政不力的,向来没少问罪。但是与今春大考相比,仅是动静上就有天差地别。”苏逢吉在听完张一楼的介绍后,若有所思。

他道:“新政即将进行下一阶段,这不是什么隐秘事,三省六部都在为此做准备。天下官员,以吏治的角度看,本无善恶好坏,所谓上行下效,君王喜好何事、何物,朝堂便有官员投其所好,于是朝堂形成相应风气,州县官员则远望朝廷风向而行之,民间亦紧随其后。朝廷风气良好,州县风气不一定好,但朝廷风气浑浊,州县势必更加浑浊。都说为臣子不易,其实为君王更加不易,君王站在高处君临天下,看到的人多,也必定被很多人看到,一言一行皆会成为臣民模仿的对方。”

“于此道观之,陛下自即位以来,便遣散宫中宦官侍婢,只留二三十老人服侍,厉行节俭,继而罢各州供奉,此举也不知为民间省下多少财富,也不知多少人家因此而免于家破人亡。如今朝廷对新政之事大加赏罚,得力者优待,不力者罢免,阻扰者问罪,天下官员便会知道,若想获得提拔重用,该往那个方向花力气。”

张一楼点头道:“天下攘攘即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便是读书人,也是学而优则仕,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天下官员,哪个不想步步青云?只不过,正道总是难走,旁门向来易行,前者离不开日积月累,夙兴夜寐,后者却可一步登天,不‘劳’而获。正因如此,天下吏治,整顿难,败坏易。社稷江山,大治难,大乱易。尤其是天下积弊已久之时,重整河山,不免打破现有秩序,虽然这秩序在明言人看来都不合理,应该被打破,但天下事难不难做,向来不看合不合理,而看人愿不愿意。要想人愿,就得利字当头。那些手中握有金山银山的,哪个能忍别人抢夺?那些要去抢人饭碗的,明知会引起腥风血雨,甚至可能头破血流,他们又如何愿意?一代新人换旧人,不过就是冲着金山银山去?我撵走了旧主,自个儿不能成为新主,我为何要去做?整顿吏治之难,便难在此处。”

苏禹珪这时候不冷不热的插话,“皇命之下,谁敢不从?”

苏逢吉笑嘻嘻道:“谁人不知元锡是正人君子?但你是正人君子也就罢了,你总不能要求天下都是正人君子。再者,所谓正人君子,也是要吃饭的。”

苏禹珪看也没看苏逢吉,冷冷道:“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若是读书人都能忘本,江山社稷还能指望何人?”

苏逢吉伸出大拇指,“就喜欢元锡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跟元锡相处一室,最是能陶冶情操,假以时日,想必我也能近朱者赤。”

苏禹珪不理会苏逢吉真真假假的言辞,望着满堂姿态各异的官员,声音浑厚,“治国如治家,肃清贼人,与清扫厅堂无异,天下大治,便如家室兴旺,黎民安居乐业,便如家人笑口常开,国家繁荣昌盛,便如自家日进斗金,天下人虽有天下面貌,但想必无人拒绝家财万贯,宾朋称贺。于家如此,于国何不能如此?大唐江山,是唐人江山,大唐繁盛,是唐人繁盛,天下大治,何人不从中得利?我等亲朋故旧邻里乡亲,甚是子子孙孙,谁不靠大唐江山来养活?人能治家,为何不能治国?人能对自家人相亲相爱,为何不能对国人都亲善友好?”

他吸了口气,坐姿端正,目不斜视,“张兄方才说的不错,想要众人做事,就得利字当头,我辈读书人学而优则仕,也无人不求升官封侯,便是不在意家财万贯,也不能不在意青史留名。但我辈读书人,受圣人教诲,日夜手持典籍,诵读不辍,尔来二十有余年,难道圣人之言,进了肚子之后都拉了出来,没一个字留在心里?我不信。”

苏禹珪的目光清澈而锋锐,“天下人做天下事,但天下事不是件件都利己的,倘若人人只求利己,天下事恐怕件件不能利己——在你弱小无力的时候,即便整日劳苦,只怕连饭都没得吃,连衣都穿不起,甚至不能传宗接代,就更不必说还能读上一本书。不利己而利人的事,谁去做?是乡间农夫,还是山野盗贼?读书人,聆听圣人教诲,为官者,手握世间权柄,倘若苏兄口中‘学而优则仕’的这些人,都不能为江山谋为社稷谋为大唐谋,日后何来江山何来社稷何来大唐,天下又如何还有唐人?没有唐人,我们是何人,我们的子孙是何人,何人来保证他们不被欺凌,又有何人来保证他们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壮有所用,岂非成为笑柄!”

苏逢吉埋头不语,张一楼陷入沉思。

苏禹珪站起身,双手置于腹前,“禹珪不敢求天下读书人都是好人,也不敢求天下官员都是好官,但肃清吏治,正如张兄所言,是砸人饭碗的事——其实说是抢人饭碗更妥帖一些。百官赖此而立功,立功而后受赏升迁,但若是果真人心不足之辈,觉得砸碎的多,而自个儿得到的少,不愿将金山银山分给天下人,而只想收入自家囊中,禹珪不才,愿以律法为剑,与此辈殊死相搏,便纵血溅五步,哪怕尸首分离,也要问一问天下读书人,二十年的圣贤书,是否都读到茅厕里去了!”

……

天成以来,朝廷大兴贡举,天成二年高中的士子中,原本以“二苏”最有才学最为有名。数年以来,“二苏”中的苏逢吉活跃人前,善与人交,一张脸从未被人忘记,反而愈发深刻。而那位寡言少语的苏禹珪,则渐渐被人遗忘,若非“律法十二章”横空出世,只怕有人来有人走的朝堂,已不会再想起“二苏”这个说法。

……

新政赏罚之事,在李从璟回洛阳之前,朝廷就已对相关官员考核的差不多,如今正在赏罚时候,许多官员都不免被调动,提拔的、贬谪的,不一而足,六部衙门每日都有许多官员往来。

李从璟来崇文殿跟李嗣源言说孙芳传案最新进展的时候,碰巧任圜正跟李嗣源谈及此番新政赏罚的一些棘手情况。

“在先前的巡查中,现居汴州的宣武军节度使孔循,一直被视为推行新政得力的藩帅,但今日汴州进奏官却派人悄悄递回消息,言说孔循推行新政并不得当。具体情况都在奏章里,请陛下观之。”任圜递上折子。

孔循此人,先前是朝中大员,在李嗣源即位之初,与安重诲交好,两人曾擅权过一段时间,后来孔循算计安重诲,让安重诲推了王贵妃的说媒,而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赵王李从荣,两人随即闹翻,孔循也被外放汴州。

依照任圜的说法,孔循在新政大考中的评价应该不错,但如今事情都要落下帷幕,却有汴州官吏偷告上司的状,而且还是进奏官——所谓进奏官,藩镇留在洛阳方便朝廷与藩镇交流的官员,一般都是节度使信任的人,先前苏愿就是西川进奏官。

趁着李嗣源看折子的时候,任圜与李从璟低声交谈,“孔循在汴州的官声并不好,传出过许多不法之事,一来因为孔循与赵王的关系,二来因为传出来的事不太严重,朝廷一直只是斥责了事,并未真正查办。若是汴州进奏官的话属实,孔循在新政之事上欺上瞒下,此事便不好了结了。”

李从璟道:“天下官员,无非三种,一是贪官污吏不能做实事的,一是能做事且官品良好的,但大多数还是第三种,即位于两者之间的,这些人为官的举措甚至是官品,都与朝廷风气有关,朝廷政治清明,则此辈行良政于地方,若是朝廷政治昏暗,则此辈也鱼肉乡里。新政大考,对官员是如何区分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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