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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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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这个。”谢临的目光有些怅然:“有一件事在我心中藏了很久了,心中有愧一直不敢告诉你。可如今我时日无多,思来想去还是让你明白的好。我们谢家对不住你。”

沈琼英还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谢表哥说什么,我不明白。”

面对沈琼英清澈的目光,谢临觉得莫名心虚,迟疑片刻终是下定决心道:“英英,当初姑父的死,我爹爹实在脱不了干系。我今日说出实情,也是为谢家请求你的原谅。”

沈琼英迷茫地看向他:“谢表哥,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不是伤心糊涂了?”

谢临决然道:“英英,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走进坟墓里。确是我们沈家的罪孽。当初姑父与故交游瘦西湖落水后,我爹爹请了扬州最有名的郎中来诊治,那郎中给姑父开的药方里有生附子一味,原有回阳救逆、散寒止痛之效,可若剂量不当,则有剧毒。姑父落水后本是有救的,可爹爹与那朗中事先勾结,说姑父当时已经命悬一线,郎中暗自在药方中增加了附子的用量,这才导致姑父病重身亡。”

沈琼英的脑袋嗡的一声,只看见谢临的嘴在一张一合,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了,她一把抓住谢临的手问道:“谢表哥,你骗我的是不是,舅舅平日极疼母亲,又对我最好,他不会这样做。”

谢临内心叹息一声:“英英,你是聪明人,再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形,便都明白了。我们沈家确实对不住你,你为我伤心实在不值得,忘了我,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沈琼英的内心掀起阵阵波澜,十年前沈德清临终前那一幕如闪电般在心头划过。

那日沈琼英午睡方醒,便听见外院传来阵阵喧闹声,她记得谢府的下人匆匆近来回道:“表小姐,姑老爷与旧友游瘦西湖时不慎落水了,眼下人已昏迷,您快出去看看吧。”

那时沈琼英慌极了,忙跑出去看父亲,外院围了一群人,母亲谢小鸾正守着父亲哭泣,这时舅舅谢兆正指使下人:“事不宜迟,快拿了我的名帖去城西乐善堂请陈大夫。”

当时沈琼英和谢小鸾一心记挂沈德清的身体,对此事并未留意,没过多久后陈大夫便来了,他确实医术高明,一会儿功夫便拍出了沈德清胸中的水,又给他扎了几针,沈德清终于醒了过来,气色很不好。

后来陈大夫给沈德清诊了脉,便摇头说救得太晚了,实在没把握,能不能活只好看造化了。

沈琼英当初心急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仔细想来却又不小的疑点,谢府位于城东,陈大夫所在乐善堂在城西,一来一往总得有半个多时辰才能到,而他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到了,除非事先与谢兆密谋好了,否则绝不会这么快的。

再后来,陈大夫给沈德清开了药方,当时沈琼英也看了方子,见上面有生附子一味药,也曾随口问了一句:“生附子性烈有毒,无碍吗?”

陈大夫的回答非常笃定:“令尊目前情况危急,生附子为回阳救逆的第一品,如今只有用它以毒攻毒,方有一丝生机。”

沈琼英毕竟不通医理,当时救父心切,陈大夫又是舅父请来的名医,便也没再多问,后来下人煎好了药呈上来,她记得那时父亲精神恢复了不少,也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了。可喝了药之后,情况急转直下,先是说胸闷心慌,不多久后剧烈呕吐起来,到了后来就全身抽搐,苦苦挨了半夜,到次日天明便故去了。

当时沈琼英与顾小鸾以为沈德清是回光返照,不疑有他,可如今细想,她不得不相信谢临口中那个可怖的真相,是舅舅谢兆与张允中联手害死了父亲。

想到这里,沈琼英全身都在颤抖,她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颤声问道:“谢表哥,你一早就知情了吧?”

谢临不敢直视沈琼英的目光,叹息一声道:“是,事到如今我不敢骗你。我是谢家的长子,爹爹平日最倚重我,他做的事也从不瞒我。”

“那么。”沈琼英颤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79章 恩怨+杏酪

谢临无奈道:“张允中当时任两淮盐运使, 谢家贩卖私盐被他抓住了把柄,不得不为他所用。英英,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所以我后来才会另找靠山, 原是不打算再受他的压迫。”

“张允中为什么要害爹爹?”沈琼英看向谢临的目光已毫无温度:“仅仅是因为爹爹不想再为他做事了吗?”

谢临叹息一声道:“有些事情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姑父知道的太多了, 在当时的情形下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事。对于张允中而言, 姑父当时只有两个选择, 或是誓死跟随他, 或是完全闭上嘴, 可姑父偏要急流勇退、独善其身, 当初这步棋实在走错了。”

“那么。”沈琼英冷声问道:“张允中又是如何指示谢家做帮凶的?”

谢临不敢去看沈琼英锐利的目光,半响方低声道:“张允中当初找到爹爹时,爹爹本来坚决反对, 可张允中非要逼着爹爹做决定。”

谢临的思绪又回到十年前, 张允中与谢兆谈话时,他也是在场的,往事历历在目。

张允中冷声问谢兆:“怎么, 这件事就这么难决定吗?不做狠心人, 难为自了汉, 你若如此妇人之仁,就别跟着我做事了。”

谢兆颤声道:“可沈德清毕竟是我的亲妹夫,我做出这样的事,还有何面目去见妹妹和外甥?”

张允中冷冷地向谢兆:“不如这样,你若真的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现在就出面向朝廷揭发你贩卖私盐的罪责如何?谢家若是因此倒了,你难道有面目去见谢氏的祖宗?”

谢兆被逼到绝处, 伏地连连叩首道:“求您放过小的吧,谋害沈德清一事,您不是已经全权交给陈景年了吗,我会装作不知道,绝不会妨碍他办事,只求您别让我手上粘上妹夫的血。”

张允中嘲弄地看向谢兆:“谢兆,事到如今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做的是舍家撇业的事,你们手上不沾染献血,拿什么做投名状?你想要保全谢家,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谢临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惊胆战,他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权势的残忍。原来无论是爹爹还是姑父,一旦入局都是别无选择的,张允中逼爹爹大义灭亲原是一石二鸟,非但除了沈德清这个隐患,而且进一步抓住了爹爹的把柄,此后谢家便只能逆来顺受别他利用。

“英英。”谢临上前握住沈琼英的手道:“我知道我们谢家对不住沈家,不论你怎样怨我也是应该的。可当时我们实在别无选择。爹爹这些年一直良心受折磨,所以自姑父亡故后,他身子一直不大好,没多久便辞世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努力替爹爹赎罪。我抛弃张允中另寻靠山,就是不想再受他的摆布。另外我赞助你经营醉仙楼,照顾姑母和益儿,这些都是真心的。”

“不要再提醉仙楼。”沈琼英像是碰触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甩开了他的手,厉声道:“早知你们父子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就是死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的。只恨我当初有眼无珠。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谢临自失一笑道:“果然你是不会原谅我的。你看,如今我的报应不就来了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想让你明白,我对你是真心的。其实害死姑父之后,张允中一度想除掉你们姐弟永绝后患,是我一再向他保证你们并不知情,他才暂时丢下不提。后来你醉仙楼经营得好在金陵出了名,张允中、谢通政对你更是忌惮,你去年前往杭州买茶,所乘之船就是被他们的人做了手脚,幸而那时我已经有了更大的靠山,一再警告他们不能对你和益儿动手,你们这才能够安然无恙。英英,我做了这么多,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少恨我一点。”

沈琼英忽然打断谢临的话:“你说你们当初别无选择只能杀害爹爹,为什么不选择揭发张允中的恶行?哦,是了,是为了保障谢家的富贵尊荣,所以选择牺牲沈家,不是吗?”

谢临的声音带了几分颓唐:“我承认,我和爹爹没有胆量选择鱼死网破,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沈琼英怔了一下,眼中便含了泪:“是了,我不该责备你的,我爹爹不也是当初一步踏错,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吗?功名利禄原是精致的牢笼,爹爹也没能打破。我这个罪人之女,眼下确实没资格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英英,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临看沈琼英如此失魂落魄,也觉得心疼,拉住她的衣袖道:“是我对不住姑父。姑父姑母相继而亡,你和益儿是最无辜的。”

沈琼英默默甩开衣袖,冷声道:“不要再说了,我只觉得恶心,我走了,一切好自为之吧。”

沈琼英缓缓走出阴暗的牢房,似乎用尽了半生的力气,正是酷暑时节,她忽然觉得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

扭曲的梦境再次袭来。这次是在扬州谢府,她依稀记得父亲沈德清患了胃疾久治不愈,谢兆给妹夫寻来当地的名医开了药方。沈琼英领着下人在廊下煎药,亲自喂给爹爹喝。

哪知沈德清把药喝下不久,便开始口吐鲜血,那血势极汹涌,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将沈琼英的襟袖染湿了,她惊惶之下向众人呼救,却见谢临和谢兆相继走了过来,她一把拉住舅舅,哀求道:“不知为何,爹爹喝了药就变成这样子,求您救救他。”

谢兆的表现十分淡漠:“不关我的事,你爹爹必须死。”

“舅舅。”沈琼英急得跪了下来:“我求求您。即使您不心疼爹爹,母亲可是您的同胞姊妹,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您也该去救爹爹啊。”

谢兆向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不是和你说了吗,你爹爹必须死。你走吧,不要在这里碍事了。”

谢临向一旁的仆役使了个眼色,他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拉沈琼英走开,她拼命挣扎,却那里挣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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