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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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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小世子出生在这一日,父母为他取名为淮,从水,其实英国公府里从上数三辈儿,也寻不出一个出身于淮水两岸的南人。

武裔之家,原不爱咬文嚼字的,这名儿叫了二十年,过了今日,便是二十一年,名字里头有没有更深的讲究,言淮没问过爹娘。

不过人在每年里至少有一天,是会有些多愁善感,或与寻常日子感受不同的,那便是他的生辰之日。

若是身在南疆的那班兄弟,看见他们沥血沙场、敌不霎眼的少帅,有一日会江南的座桥边眼含柔波,双手互把着在一棵水荆树下辗转踱步,大抵会惊掉下巴。

可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年轻人,汲汲等待一位心仪的女子赴会,原本便是比诗歌还动人的心怀。

他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一袭修身的福云纹蹙金夺日锦襕袍,掌宽绦带束细腰,妙有姿容,意气潇洒,外头还罩着一件只有冢嗣子才有资格上身的裼衣。

走到哪里都拔尖的人物,经鲜衣靓服这么一衬,愈发突显出眩人眼目的章采,宛如一柄秋霜切玉的宝剑。

从正午时分,一直等到未时尽,约好的人迟迟不见,那柄利剑便如蒙了尘,一寸寸失去光芒。

“阿姐她不会失约的。”

言淮一遍遍沿湖逡巡,一遍遍地安慰着自己。

扬州是哪家世族的盘踞所在,言淮清楚得很,一篷荒草般的隐忧塞在胸口,不窒命,就是钝钝的让人喘气不痛快。

早上宣明珠去梅府的时候,他正在青坞别业的住处吃着一碗长寿面。

其实言淮不爱吃面。在南疆,军粮短缺的时候伙头兵会将野菜与树皮碾碎掺在面上,擀成又宽又硬的索饼,口感滋味就甭提了,好在顶饿,吸里秃噜吃上两碗,千人以下的敌阵随便冲杀不怵胆。

这碗面却不一样,白如雪细如丝的龙须面,是阿姐亲自给他下的——嗯,阿姐是这么说的。

芍药桥下的言淮想到这里,不觉又勾着唇角笑,她便胡诌吧。

还当他是小孩儿呢。

四五岁的时候,他病了不爱吃苦药,全家老小没人奈何得了他,还得阿姐捧着一碗药来,两只水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眨巴眨巴说她亲自给他熬了药,可不容易了,瞧,手背还烫出俩大水泡呢。

那会儿他人小,不知道拿指头蹭一蹭,看她手上的水泡是不是胭脂做的。

只知阿姐一喊疼,纵使再苦的药,他也能一仰脖,灌进嗓子眼里。

忆及这些细密的过往,言淮又振作起精神,他和阿姐有从小交下的情谊,风雨拆不透,她不管被什么绊住脚,也一定会来的。

毕竟今天是他的生辰。

他所求不多,只想同她一道泛回舟。

宣明珠一直没来。

从未时末等到申时初,从日上三竿等到金乌西斜,游人都已阑珊,她还是没来。

怎么可以不来。

“今天,是我的生辰啊……”

言淮喃喃一声,寥落的湖色映进他瞳仁,赤焰枪般笔挺的身姿垮塌下去。

好像浑身的精气神都被一瞬间抽走,他没形没相地蹲在大树下头,随手挑起一根树枝,与一身气派很不相符地往地面戳戳戳。

戳着戳着,有种说不出的委屈,戳着戳着,面前忽然出现一双彩霞色的绣珠凤舄。

言淮惊喜抬头,盈盈微笑的女郎低头看他,“哟,小尾巴又长一截,反越活越小了,玩泥巴呐?”

那朵昳美倾城的朱砂牡丹在她额间绽放。

“抱歉迟至了,恣白,生辰……”

言淮霍然起身,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他的个子早已比宣明珠高了,棱角分明的下颔贴上她馨香的灵凤髻,那样有力地抱着她。

宣明珠未说完的话,便在少年人炙热的胸膛间尽数化散。

感受到环在腰间的双臂越收越紧,仿佛害怕失去什么,她静了几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恣白,对不起啊,阿姐来晚了,祝你生辰喜乐。”

先前在那府里,梅鹤庭语出惊人,一个她满以为风行利落的人,突然黏糊得不成样子,闹到最后,甚至叫出了她的小名。

当时有一瞬,宣明珠恍惚如隔世。

盖因为他从未唤过她的乳名,也因为,已经好久没有人喊她一声醋醋了。

都说见面三分情,一个在跟前儿,一个不在眼前,宣明珠目睹梅鹤庭的那副泫然神情,怪则怪矣,说不触动是假的。

不过很快,她便清醒过来,心想小淮儿还在等着她。

言淮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喜欢自己。

这份真挚的情感且珍且贵,可惜她回应不了,便更不能让小淮儿觉得他错看了人,空付了心血。

湖风变得清柔起来,言淮迟迟松开宣明珠,整袖退后数步,露出一张笑容洋溢的脸庞,“多谢阿姐,阿姐来得一点都不晚。”

我不怕等,只怕你不来。

只要你来,我便无遗憾了。

“阿姐还想不想游湖?”他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显露的期待,“我亲自给你摇浆。”

“好啊,”宣明珠莞尔,驱走脑海中的杂念,“小寿星掌的船,那我可得坐一坐沾些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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