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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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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恍神的瞬间,景隆帝继续道:“既然还记得,那就把示给朕看看罢——有个极紧要的差事,朕想让你去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沈柒后背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紧了,在隐隐的陈痛中等待着,允许他奔赴心上人身边的天音。

“今日戌时初,太子于内城大时雍坊的暗巷中遇刺,身中剧毒。”

沈柒:“?”

“所幸他当机立断,设法脱身驱毒,被送回东宫,经过太医诊治后已无大碍。朕命你彻查此案,揪出幕后凶手,但不准张扬,以免前朝后宫动荡生波。”

沈柒:“!!”

“怎么,感到意外?北镇抚司担负侦刺缉奸的职责,专办钦定大案,此事让你去查,不是理所应当。还是说,你其实另有想法?”

沈柒:“……臣只是没想到,以臣之愚钝,竟能得到皇爷恩信,将如此重要的大案交予臣查办。臣感激涕零,誓死查明真相,抓住谋刺东宫的凶手,任由皇爷处置。”

景隆帝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罢,朕赐你今后不必再跪着奏事。”

沈柒谢恩起身。

此事的确出乎意料,让他的隐愿彻底落空,也让苦心谋划的一场意外做了无用功。可他不能多问,甚至不能露出一点不甘或失望的神色,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平心而论,皇帝能把调查行刺东宫案的机会给他,不仅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也是向群臣坐实了,这位青云直上的锦衣卫新贵圣眷正浓,前程大好。

倘若天底下没有苏晏此人,沈柒大概真会心有所感,竭力为皇帝办事——反正与他向上爬的目标一致,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如今他面对这浩荡的皇恩,心下只有无声的冷笑,没有丝毫意动。

皇帝掸平袖口的一丝皱褶,与沈柒擦肩而过时,留下了一句话:

“辛阵海从名义上说,毕竟是你的上官,抽个空去探望探望,给他送些好药。”

“臣遵旨。”沈柒木然应道。他已无心去想,这又是个似是而非的告诫,还是虚虚实实的敲打。

走出文华殿后,他仰望月朗星稀的夜空,觉得景隆帝就是这一片无垠的苍穹,浩瀚而威严地压在所有人头顶。而他自己,也许某天将成为撕裂苍穹的闪电,用短暂却决烈的光华,去抗击不可违逆的天意。

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了解了吴名。

在小南院,那个几乎是一无所有的刺客,用一往无前的气势,坚执冷硬地说:

“我心中有恨,手里有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柒用手掌覆着上半张脸,低低地笑了起来,指缝间的双眼依稀闪着幽光。

-

朱贺霖在寝殿床上醒来时,窗外天色明亮。他抬臂看了看裹着纱布的右手,嗤了声:“就一个小伤口,又不是手断了,包得这么严实,太医惯会小题大做。”

宫女见他醒了,赶忙上前伺候,朱贺霖忍着尚未褪尽的眩晕感坐起身,被服侍着洗漱。

“我是什么时候、怎么回来的?”他问宫女。

“回小爷,是昨夜亥时一刻,被禁军送回宫的。”

“当时什么情况,你说清楚。”

“是。那时小爷还昏迷着,可吓死奴婢了。太医们全都来了,忙着会诊、开方子,御药房连夜赶着熬药。皇爷在您床边整整坐了大半宿,就这儿——”宫女指了指,“皇爷就握着您的手,一声不响地看着,还亲自给您擦汗,一直待到四更天。直到太医再三保证您余毒已清,很快就会醒来,皇爷才去上朝。”

朱贺霖露出既感动又惭愧的神色,低声道:“是我行事莽撞,害父皇担忧了。”

先皇后早逝,作为皇室的一根独苗,十四年来,他在父皇的宠爱中长大,尽管成长过程中也有恼憾与不如意,譬如对他视而不见的皇祖母,譬如恃宠生娇的卫贵妃新诞下的小皇子,譬如对他的性情与学业颇有微词的一部分文官。但这些全然抵不过他所得到的天子眷顾。

父皇就像一把遮风挡雨的大伞庇护着他,使他长成了这副骄纵热烈、恣肆随性的模样。

他心无城府,也无需城府,与生俱来的储君身份,使得一身熏天势焰烧得坦坦荡荡。

然而昨夜惊险的死里逃生,给他敲响了警钟——

生斯长斯的这座皇宫,与天子脚下的这个京城,已非他习惯的那般安全可靠。不知从何时起,也许从新皇子诞生之日,也许更早,朝内外的时局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空气隐约飘浮着蠢蠢欲动的气息,黑暗中似有什么力量正潜流暗涌。

它们似乎算准了他的粗疏大意,开始探出獠牙尖头的一点寒光,正如昨夜咬伤他的那条毒蛇。

——朱贺霖还记得那团扑袭他的黑影,轮廓似人非人,惊鸿一瞥间,他仿佛看见了一双兽瞳般猩红诡异的眼睛。

殿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成胜似乎正与什么人在回话,朱贺霖侧耳听了听,嘴一撇,扬声道:“是四王叔么?进来吧。”

豫王走进内殿,约略见了个礼,自顾自地在圈椅上坐下,“听闻太子受伤,特来问安。太子眼下感觉如何?孤王带来几盒上好的熊胆和雪莲,以助清余毒,调元气。”

朱贺霖觉得他嘴角噙的那点笑意很是碍眼,但人家毕竟是来问安的,还带了贵重药材,无论是出于储君气度,还是叔侄之情,都不该轻慢,于是回礼道:“四王叔有心了,多谢。”

自小南院“藏柜捉奸”后,太子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豫王有些意外,但他很好地掩饰了多余的神情,语气关切地问:“太医院那边说,是被毒蛇咬伤。宫中有蛇?是在殿内,还是御花园里?”

朱贺霖不想告诉他自己出宫的原因,敷衍地答:“御花园草木繁茂,有蛇也很正常。”

“夏日蛇多,这宫内宫外是该拿雄黄熏一熏了。”豫王道,“太医还夸殿下处理得当,及时割开伤口挤出大部分毒血。否则照这毒的烈性,只怕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流遍全身。对了,太子可知,咬伤你的是什么蛇?”

朱贺霖心道,这是哪个大嘴巴的太医,怎么什么都和豫王说,被小爷查到,要他好看。嘴里答:“没看清,咬完一下就蹿走了。”

豫王又道:“野外行军时,常有士兵被蛇咬伤,我见多了齿印,大致能辨别出是何种毒蛇。太子若是不嫌弃,可否让我看看伤口?”

朱贺霖无可无不可,且包扎得太厚,他的手热得慌,于是解开纱布,擦了擦敷涂的半透明药膏,把带着淤青的两孔牙印给豫王看。

豫王欠身过去,托着他的右手,低头仔细查看,片刻后问:“被咬之后疼么?”

“不疼,有点麻木,还有点痒。”

“看牙距,这蛇粗约一指余,但毒性甚烈。这般大小,还能有如此毒性,咬后又不疼,想是银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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