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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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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年卿后背紧绷,仿佛一下刻是帝王的雷霆之怒。

谭宗贤的嘴唇抖了抖,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茶杯,最终只说了三个字。“谢皇上。”

章年卿注意到,那个茶碗很老旧了,茶碗的花纹都快磨掉了。谭宗贤的手比正常男人的手小些,许是十四五岁时男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李闯林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变故。导致成年后,手脚都比寻常人小些。

这不正常,人常说手大脚大个子大,谭宗贤个子并不低,所以显得手有些病态。

章年卿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目光落向开泰帝御案上的一应瓷器,果不其然,都是齐地耀窑所产。都说谭宗贤深得圣宠,章年卿第一次知道,这份宠爱能让开泰帝给自己烧瓷器的时候,记得给谭宗贤烧一个。这是怎么样的信任和宠爱。

章年卿不由的想起来,开泰帝刚登基的时候,紫来殿谁也不让进,只有谭宗贤能自由出入。过了好几年,紫来殿才开始正式会见朝臣。

开泰帝十九岁称王,和景帝一继位,便在封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为王。封地是最为富庶的齐地,开泰帝在齐地整整做了二十三年齐王。

和景七年时,齐王府迎来一位谋士,姓谭。

谭宗贤和开泰帝,君臣相差十六岁,亦主仆亦父子。如今刘宗光已死,重重罪行指向谭宗贤,开泰帝完全不知到该怎么办。谭宗贤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杀了他吗?杀了这个相伴自己二十三年的谋士。主仆二人从齐地走向帝京,从默默无闻到万众瞩目。二十三年啊,人一辈子有多少个二十三年。他不愿意。

开泰帝今年五十有六,两鬓微白,养尊处优的帝王也露出一丝老态。他痛心疾首的问,“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你我主仆二十三年,朕答应过你,待朝堂上下安稳后,定会为你父讨回个公道。如今万事具备,你却给朕来这么一出,二十三年你都等过了,这几天你等不了?”

谭宗贤微笑,“我自十六岁在齐地跟随您,皇上也知有二十三年了。皇上可知,家父是在宗贤跟你的两年前去世的。”

开泰帝隐忍着不说话,章年卿有些坐立难安,一时不知道自己待在这干嘛。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章年卿。”开泰帝不再理谭宗贤,忽然唤道。

章年卿回神,“臣在。”

“昨夜刑部之事,你在场?”

“臣在场。”

“你从到到尾给朕说说,把你听到的见到的,一五一十禀告给朕。”

“是。”章年卿苦笑一声,整理思路,将张恪派人从府里叫他出门开始讲起,事无巨细的禀告一遍。只略掉刘俞仁最后拜访。

“这么说。昨夜你虽见到血迹,但只有谭宗贤上有,刘宗光并无大碍?”

章年卿哪敢保证这个,措词道:“明面上没有任何异样。”

“哦?”开泰帝淡淡道:“那你说说,刘宗光是因何而死?”

章年卿道:“臣并未见过刘大人尸首,不敢妄下定论。”

开泰帝声音蓦地变冷,“那你回去给朕好好看,拿出个定论递上来!”

皇上一肚子火,章年卿从泉州回京时,谭宗贤便向他提议,让章年卿在礼部历练两年入阁。章年卿是个好后生,若能归为己用,对牵制陶金海则大有助力。

可看章年卿如今这态度,显然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谭宗贤何其敏锐,稍感到气氛不对,立即打圆场道,“皇上。”他苦笑连连,“莫要牵连章大人了,是臣愧对皇上信任,是臣犯糊涂了。”

君臣多年,开泰帝眼皮都没抬,默契道:“……到是朕着相了,章爱卿上前来。”开泰帝取过枕边的一串佛珠,递给章年卿,“见物如见朕,下去吧。替朕看看,那晚谭大人走后,刑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谁去过。”

“是。”章年卿迟疑着接过。

他被开泰帝的态度吓到了,有一瞬间的恍惚。章年卿突然茫然不已,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性和分析都变成了笑话。

皇上究竟是怎么看他的呢?他以为外公那么让人忌惮,皇上连带着他也恨。如今他是真分不清是糖衣,还是炮弹。

回去的路上,章年卿不断的再想,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谭宗贤为什么突然沉不住气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章年卿设想了一万种可能。回府却被冯俏一语惊醒,“为什么不能真的是谭宗贤怕夜长梦多呢?”

章年卿惊讶的看着冯俏,她不疾不徐问,“你们当官的人,一辈子都理智到令人发指吗?”

冯俏很不以为然,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年少的时候会冲动绑架太妃,穆行哥会为忠义做出傻事。谭大人为什么就不能为父亲冒次险呢。”

冯俏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章年卿:“天德哥哥,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冷血吗。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理智的可怕。”怕章年卿听不懂似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你还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章年卿愣愣的坐在太师椅上,被人点了穴道般,一动不动。

冯俏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一次性发泄出来,道:“不明白,那我说你听。韩江刚入狱的时候,你为什么去找张叔叔保他性命。”

章年卿下意识道:“他活着我才有机会逆转,我才能想办法救他出来啊。”

“你看。”冯俏苦笑道:“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章年卿缓过神来,明白冯俏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谭宗贤不信任皇上,他怕夜长梦多。”只有刘宗光死了,才是永无翻身之际!

如果不然,凭着刘宗光在京城盘踞四十多年的势力。他总有机会翻身,谁也无法保证开泰帝会不会第二次妥协。谭宗贤不想赌了,他直接去和刘宗光做了个了断。

冯俏点头道:“对。谭宗贤当着皇上的面说他等了二十三年。天德哥,很漫长了。人有几个二十三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山东见王国舅的时候,你对我说什么吗?”冯俏笑道:“你说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王皇后’跳崖这种事发生了。”

“可现在你不这么想了。你习惯计划一切,习惯所有事都在你的掌握中,甚至连阿丘和别人打架这种琐事,都能被你处理成官场人脉。天德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生命里不允许有意外呢。”

冯俏其实想问的是‘人情味’,从什么时候开始,章年卿身上没有人情味了。有的只有阴谋、算计、步步为营。冯俏都替他累。

章年卿如当头棒喝,久久沉默。他不堪的回首,蓦然发现,他已经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像一个人,成为被官场操纵的傀儡。

久居官场者,多疑。

难道这就是多疑的根源吗。因为自己设计的多了,所以不相信一切。下意识觉得所有事都是别人算计好了,不允许一点不合逻辑、不合情理的事出现。

甚至连谭宗贤这种可以追本溯源的亲情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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