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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 第17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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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昨日已见过杨广布衣葛巾的模样,打扮纵然寻常,却自有一股目中无人的气势。而此刻,他连这层气势仿佛也卸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疲惫而麻木,让人几乎无法相信,那位挥手间便令山河变色、百万伏尸的帝王,那位让天下人震栗痛恨的暴君,原来不过是这样一个疲倦的中年人。

看到两人进来,杨广抬手止住了两人的行礼,直接问道:“能不能让朕比昨日睡得更沉?”

何潘仁抚胸回道:“草民自当尽力而为。”

他的声音柔和而笃定,让人听着便觉心头安宁。杨广不由得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不急。”自打听到风声,他已心神不宁了整整一日,还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洛阳;在那里,他曾踌躇满志,也曾噩梦连连;他以为自己已不愿再回头北望,但这风声却总会勾起那些久远的回忆……

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他原是烦躁又疲倦,此时倦意倒是渐渐压过了烦意,整个人不觉也松弛了下来,心里转过的念头随口便问了出来:“你们是从洛阳过来的吧,今年洛阳可曾下雪,梅花开得如何?”

何潘仁缓声回道:“草民们从洛阳出发之时,的确正值瑞雪飘飞,梅花盛开;邙山梅园,花开有如积雪,天津桥边,桃李积雪亦如梅花,如今想来都早已冰雪消融,落花满地了……”

他的话语甚为寻常,但娓娓道来之时,却让人宛如看到了一幅幅画面。屋里伺候的几位宫人内侍都听得悠然神往,几乎忍不住要开口叹息。

杨广手里的书卷不知何时已滑落在膝头,心思散漫得几乎飘飞了出去,听着何潘仁描述这一路的风景,不知怎地脱口问道:“那你们一路南下,可曾遇到什么反贼?”

这话一出,屋里的宫人们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杨广也回过神来,微觉茫然——他自来不愿去想这些事,更别说主动去问,但此刻有些思绪却仿佛撒缰的野马,怎么都收拢不住,他也不愿再费力去收拢了。

见宫人都僵在那里,他索性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自己漫不经心地往屏风上一靠:“说吧,实话实说就好。”

他这样微仰着靠在屏风上,面孔倒是被烛光照得愈发清晰了,那眉目之间分明有几道疲惫的纹路和阴影都,一双眼睛更是血丝密布,黯淡无光——窗外那呼啸的狂风仿佛是直接吹在了他的身上,不过一日的工夫,就带走了他所有的光彩。

凌云忍不住凝眸看向了这张面孔,何潘仁也笑了起来:“陛下想听实话?草民自当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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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脸说,明天开始会正常更新的……

另外,按照资治通鉴的记载,江都这一天的确是狂风大作,天昏地暗,算是不祥之兆吧。感谢在2020-11-04 23:25:48~2020-11-09 23:1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41章 谁当斫之

夜色已深, 寝宫的香炉轻烟袅袅,氤氲出了满殿的幽香。这香气清淡而悠远,仿佛能浸润到人心深处, 让人浑然忘却一切烦扰。

同样令人沉醉的,还有何潘仁的声音,低沉, 醇厚,娓娓道来,不知不觉间便将人带进了他所描述的天地, 哪怕他说的是沙匪,是流寇, 是那些横行于雪山南北和长城内外的凶徒恶贼。

寝殿外, 原本提心吊胆的宫人们都早已松了心神,听着里头传来的隐隐话语,渐渐魂游天外;寝殿内,杨广更是听得万事皆抛,就算何潘仁已经从塞外的马匪渐渐说到中原的反贼,他也并不觉得刺耳,心头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无谓和倦怠。

没有人注意到, 肆虐了一整天的狂风已平息下来, 安静的夜空仿佛在酝酿着新的风暴;也没有人注意到,原该在屋里捧炉调香的凌云出来转了一圈, 又悄然回到了殿内。

走到何潘仁的身边,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间寝宫, 从里到外, 都已在掌握之中, 就如预料的那样……不, 是比她预料的还要顺利。

为了不留痕迹,他们用的迷香并不霸道,只会让人精神松弛,但意志坚定者却未必会受太大影响,因此,她才出去查看了一遍。而眼下看来,这位陛下和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已紧张焦虑了太长时间,简直不用何潘仁去如何引导,自己就已迫不及待地沉入了能让他们有片刻放松的熏然幻梦之中,让人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一声嗤笑,一声喟叹。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了看坐在榻上神色空茫的杨广,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眼下这一刻,她期待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但此时真的面对这颗唾手可得的大好头颅了,那曾在她心头激荡沸腾,让她几乎难以自持的恨意和杀心,却再也起不了波澜,就像外头的狂风,不知何时已消散在漫漫长夜里——

原来她曾不顾一起要屠掉的恶龙,在走下龙椅、脱掉龙袍之后,也不过是条软弱的虫豸,满怀惊恐,不堪一击……

一旁何潘仁自然也瞧见了她的神色,微一沉吟,忽然转了话题:“不过话说回来,中原的盗匪跟塞外的确有所不同,残暴者固然更是残暴,却也有几个讲规矩,守信用的,并不任意劫掠来往商旅,也不知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杨广随口问道:“是么?哪几个?”

何潘仁想了想道:“瓦岗寨李密。”

杨广不以为意道:“败军余孽,也敢故作姿态。”

何潘仁又道:“河北窦建德。”

杨广不屑地摇头:“田舍贱役,学人虚张声势。”

何潘仁又说了两个出名的人物,杨广不是一脸轻蔑,就是从未听闻,随口而出,都是刻薄之语。

何潘仁含笑道:“还有一个,陛下大概也不曾耳闻——长安李三郎。”

杨广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凌云心口也是猛地一跳:何潘仁他……

何潘仁的语气却是愈发平和:“说来此人名声不显,论人手,论地盘,跟之前那几位也都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草民在经过长安时,听人谈起过他的来历,的确跟旁人不大一样。”

杨广的眉心又渐渐地舒展开来,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怎么不一样?”

何潘仁答道:“据草民听到的说法,那李三郎其实并不是李三郎,他们说,她是个女人,她家是有个兄弟叫三郎。几年前,上头似乎说有长安李三郎图谋不轨,她兄弟也被算了进去,小小年纪就断送了性命。她一气之下这才招兵买马,拉起了反旗,说是总不能白担了这个罪名。”

“大约正因如此,她对手下约束甚严,因为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能像仇人一样欺压无辜,草菅人命,最后逼得他们不得不持刀相向,这又是何苦来?”

随着他的叙述,杨广的神色似乎微有变化,最后却还是仰头道:“她既造反,便不无辜,这等刁民,原该除尽。”

他的语气满是厌倦,眉梢眼角,尽是漠然。

凌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呼啸的风声。她知道,眼下杨广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真心,是本性流露,所以,她还是错了,这个人虽已威严尽失,但他身上有些东西从来都没有变过,也不会改变,比如旁人的性命永远都不屑一顾,比如对自己的所为永远都不会反省……

她的神色里不由得也带上了几分漠然。

是的,她想屠龙,她不想杀虫,但,来都来了,不是么?

何潘仁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转身对着杨广,放缓了声音:“陛下,如今天色已晚,陛下也该歇下了,还是让草民为陛下点上熏香,陛下也好早些安然入睡。”

杨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好。”

何潘仁上前一步,拿起早已备好的银盒,里头是一盒细细的香末,虽未点燃,一股暖香已是悄然四散。

抬眼看着杨广,何潘仁的眸色更深,声音也愈发柔和:“陛下请看,这是草民为陛下调制的安神香,能宁神助眠,若陛下怕有乱梦打扰,不妨再佐以美酒,有酒力相助,陛下定然能安枕无忧,再无噩梦,再无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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