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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山河 第9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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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许康轶无病无灾,他估计那天不会心神震荡的跨出那一步。

纵使跨出去了,以现在这个情形,他也不至于机关算尽的去纠缠那个人, 当然是当断则断,情天恨海、太虚幻境般美好又如何?那人心中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你,他找个墙哐当一撞, 多读点《庄子》、《清心咒》清清心,管不住心往哪跑,难道还管不住身体别往人家身边凑合?

可那个病包重疾缠身,平生不会为自己打算,累了疼了也全咽到肚子里去,眼睛又瞎又步步谨慎,可能病情加重了也不会说。还觉得自己是将死之人不愿意再拖累他,可能内疚亏心也不会主动再厚着脸皮来找他,到时候谁来照顾他?他负气离开,岂不是让他更危在旦夕?

许康轶像一截蜡烛,幽幽暗暗终于燃得剩下了最后一滴心泪,生命之火就快熄灭了,如果他在,应该可以燃的慢一点,再慢一点,无论如何,许康轶应该是需要他的。

******

京城近百年来一向歌舞升平,绝少兵荒马乱,突然横遭大难,完全没有准备。

当日不仅讲学堂多人遇害;朝廷重臣全猝不及防,有在岗或者上朝者,也有被砍死的,空出了不少空缺;毓王连受父皇责骂,将精力全放在了甄别奸细、压制变民上,把放在许康轶身上的精力终于分出去了一些。

许康轶时间有限机会难得,这些天也没闲着,正好将各地的新贵趁机不动声色的安插进京中一些。

今日安排完一些事夜已经深了,他身手了得武艺精湛,倒是不怕变民危险,带着元捷、相昀、陈恒月和陈罪月才顶着寒风回到府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旧疾复发,觉得今年冬季尤为寒冷,回来的时候已经觉得骨头缝都在冒凉风。

他烤着壁炉,好似一个时辰也没暖和过来,现在伺候在身边的换成了两个十七八岁的侍女,也算细心,伺候他喝了热水热粥,用炭火盆将屋子烤的更热把药碗放下就退了出去。

许康轶头痛欲裂,眼睛也在冒着凉风,好像把他整个人已经扯成了两半那么难受,一半想睡觉,一半想撞墙,他打算早点喝了药休息,端起药碗大口喝了一口,直接就吐了出来。

药可能刚熬好就端了来,温度太热。花折在身边的时候周到细致,许康轶早就习惯了温度正好的汤汤水水,总是忘了药温度的事。

白天里太忙,晚上夜里安静了,小金斑点狗近日经常整天整天的独守空房,此刻终于看到了主人,随他进了卧室呜呜汪汪,他不由自主的弯腰抱起金斑点,终于有了时间,记忆潮水一样的涌上来,开始默默的想花折。

余情会把花折带到哪去呢?应该是太原,可再下一步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他会回国吗?

如果花折回国,可能他有生之年,便不会再见了。

再见他这个病入膏肓的人也没有意义,徒增烦恼和受拖累,所以走还是对的。

花折在他身边的时候,担心他晚上视力不好胡思乱想,无数次的带他寻着由头看晚上的月亮。

贺兰山月、北疆涌月、京城血月、安西夜月和太原晓月,全那么指指点点的为他描绘过。虽然俱是一个月亮,却在花折的口中风情万种,有时配着琴声萧声悠悠扬扬,让他浮想联翩。

他站起身来,心里空荡荡的,扯下水晶镜透过窗棂花模糊的看了半晌银河星海中的姣姣明月。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月明。

他许是太累了,躺在床上想等着药凉了再喝,一不小心却合衣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进来了,带着点寒冬夜里的冷气,那人走路完全没有声音,用手遥探了探药碗的温度,已经凉透了,将药碗放在了壁炉边煨着,之后搓热了手——

其实手多少还有些凉,轻轻按着他的头部太阳穴,他觉得一股暖流从头顶浸入,这些天疼的要裂开的头舒服多了。

接着一条长臂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手特别稳,和这近一个月身边服侍的侍女不同,一碗药贴在嘴角,不用他睁眼,温度正好的就灌了下去。

许康轶以为自己是恍恍惚惚的在做梦,还做了以前被照顾的妥妥帖帖、每日里如沐春风时候的美梦,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半昏迷了,模模糊糊的问了一句:“铭卓,是你吗?”

花折跟着宇文庭的中原军下午叫开了城门,宇文庭和裴星元以及其他御林军统领碰了个头,半夜刚刚得空就把他送进了王府。

元捷看到花折,又惊又喜,当场就红了眼圈:“花公子,你可回来了,殿下整日里头痛眼睛痛,经常昏昏沉沉的想睡又不能睡,嘴上不说,可私下里整个人都蔫了。”

花折一摸许康轶露出来的手和脖子,觉得冰凉扎手,估计他是在外边呆的时间太长,冻透了,刚要吩咐下去准备热水来,又觉得时间太晚了。

他想了想,伸手解下了许康轶没脱的外衣中衣,将自己外衣也闪到了地上,将浑身冰冷的许康轶直接靠在了自己怀里,将体温传递给他,用被子裹了裹,就这么坐在床头搂了他一夜。

第二天许康轶睡的踏踏实实,黎明之前的第一束光射进了窗户,他就醒了,觉得浑身这么多天第一次这样暖洋洋的,舒服了些,他刚睁开眼,就有人又环着肩膀拖他起来,一杯清水送到了唇边。

——看来不是梦,花折真回来了。

他将水喝完,在床上坐直了调整了一个姿势,借着黎明来临的第一道光线,睁着只有一点焦距的盲眼和花折开始对瞅。

花折这些天修养的不错,整个人心静了,滋润了一些。

许康轶则惨了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面色发黄,唇上长了个黄水泡,花折在曦光下仔细观看,发现这些天不见,许康轶的额头鬓角,竟然冒出了白发。

许康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以为你回国了,外边兵荒马乱的,你怎么回来了?”

花折看到许康轶短短数日就冒出来的白发火泡,把之前自己那点心里的埋怨委屈全都忘了,许康轶过一天少一天,和他置气做什么?

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早点回来,心里疼的难受,也和许康轶对笑:“上辈子欠你的,不敢不回来。”

许康轶扯了扯嘴角:“还以为你这回真生气了,再不管我了呢。”

花折看他这强撑着委屈的样子,压下心中的酸涩逗他:“有一条小金斑点狗说你过的不太好,不管你我就做不到了。”

许康轶这些天被内疚、后悔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包围着,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每天把自己弄的疲于奔命,防止自己胡思乱想,他知道花折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可还是忍不住怀念花折在身边如沐春风的日子。

——他一生到头才有多少年,有那么五年多,是花折陪在他身边。

许康轶性格孤僻内向,可能终其一生也没有说过软话和与别人谈过感受,也许身患重疾、临渊履薄、后悔莫及带给他的各种情绪终于暂时击碎他多年层层叠叠武装起来的铠甲,让他遵从本心,伸手探上花折被撞过的胸口:“还疼吗?”

花折没有武艺傍身的书生,身边人无论谁想害他,他均无还手之力,自己当时怎么就脑子昏头,非要撒点气呢。

花折轻笑:“多少天了,早不疼了。”

许康轶握住花折的胳膊:“那天,怕不怕?”

花折想起小南楼滚滚的浓烟和哔哔啵啵的火苗,咬了咬嘴唇,目光闪躲,一句“不怕”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康轶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这条手臂,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低下头有些不敢看花折:“铭卓,我错了,你就看在我时日无多糊涂昏聩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行吗?别走了,我需要你。”

那天花折出门时决绝疏离的眼神,一句风轻云淡的再见,这些天晃瞎了他的眼,在他耳边常常幻听。

可能,凌安之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他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只不过这个人在身边的时候生活便平静,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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