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教授互撩的日子》TXT全集下载_14(2 / 2)
“对于陈年旧事,我不做任何评判。”威拉德从一侧的书架上缓缓抽出一个取出文件袋,缓慢地说:“但是你的那位搭档托马斯·霍尔,他曾经是我的学生,博士就读于德国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现在是GEO600探测仪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这是他大学时发表的论文。”
“我希望你可以向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投诉他的学术不端。”威拉德把那份文件推向她,说:“以此向GEO600那边施压。”
南极洲的季风呼啸而过,谢宜珩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尽数抽走了,她在茫茫的雪原里东踅西倒地走着,茫然地张望着四周,却只能看到一片没有内容的白。她一口气憋着,最后挤出了一句话:“他没有学术不端。”
“那学术不端的就是你。”他冰冷又严厉的目光扫下来,口吻云淡风轻,好像是在说今天的晚霞真好看一样自然:“GEO的工作人员就可以投诉你,你的博士学位会被多伦多大学撤回。”
威拉德向前探了探身,声音轻且嘶哑,像是毒蛇在她耳边吐着猩红的信子:“路易莎,按照当年HMPC的赛制,他的模型和你的实验数据对不上,你们两个都会被判定为作弊。可是你想想,为什么罗伊只取消了你的夏校分数呢?”
她的伤口被再一次,用一种近乎残忍地方式挖了出来。新伤旧疤交错着,一片血肉模糊。她不堪重负,旧事纷沓着在脑内翻涌,思考的能力也一并被冻住了,只木然地看着他。
威拉德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她,语气中有几分神秘莫测的蛊惑,他问她:“你不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么?”
她拿着托马斯的那篇论文,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看过去,就像是威拉德刚刚说得那句话一样,都是她认识的词,拼在一起却是难懂的楔形文字,她怎么也理解不了,最后机械地摇了摇头。
威拉德以为这个学生是好拿捏的,没想到她迟钝至极,像是蒸汽时代的老旧火车。他似乎对这块顽石的反应不甚满意,语气陡然冷了几分:“路易莎,你知道探测到引力波是什么级别的成就吗?”
她当然知道,近代物理学已经走到了理论与技术的瓶颈。从09年开始,诺贝尔物理学奖大多颁发给了凝聚态物理的专家。如果LIGO真的探测到了引力波,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将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物理学的发展即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而威拉德作为LIGO的共同创始人之一,绝对有资格去摘诺贝尔奖的桂冠。
她看着他,声音都发着颤:“我以为你不是沽名钓誉的人。”
威拉德朝着她咧嘴一笑,说:“我确实不是。”
“1994年LIGO动工,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基金会花了将近七亿美元在这个项目上。”他的目光仿佛落在了很遥远的地方,说:“我无法接受世界上的第一个引力波信号不是LIGO探测到的。”
人的记忆总会把一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细枝末节联系起来,然后看着完整的起因脉络,才知道当时自己所以为的当时寻常究竟牵扯着怎么的体大兹事。
康妮加入了LIGO的探测,亨利的病尚未痊愈就飞来了华盛顿州,爱德华每天设置的催魂夺命的截止期限,以及这段时间近乎是疯狂的加班。霎时无数细枝末节的片段掠过心头,碰撞着,重叠着,然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就是这样的。
——欧洲的GEO天文台也在探测引力波,而且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
而人们通常只会记住第一个到达南极点的人。
LIGO在和GEO比谁能先听到宇宙深处的时间回声。
所有人都在和时间赛跑。
她看着面前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人,咬着牙说:“托马斯是我高中时期的朋友,比赛的时候他有错,但错不至此。我不该这么对他。”
“可以,”威拉德朝着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眯着眼睛,说:“那你选择吧,你是要他的学位被撤回,还是你的学位被撤回?你的朋友托马斯或许不会投诉你,但是我会。我是麻省理工的终身教授,你猜猜看,我的投诉会不会被大学的学术委员会重视?”
谢宜珩实在没想到麻省理工的荣誉教授会说的出这样的话,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算威胁。”威拉德轻描淡写地笑着,咧开的嘴角像是毫无生气的骷髅,说:“你们确实做过的事,只不是又被人记了起来,怎么能叫威胁呢?”
谢宜珩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状若疯癫的老人,一字一顿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德华不择手段?”
威拉德摸着自己的下巴,轻声说:“因为你们确实学术不端,所以你不能说我的行为不道德啊。要是GEO先探测到了引力波,明年的诺贝尔奖被颁给了托马斯这种学术骗子,谁来平息整个物理界的众怒?”
他像个冠冕堂皇的机器人一样,缓慢地抬起头,气定神闲地问她:“就算我不道德,爱德华就道德了吗?你的老师亨利,又能有多干净呢?他们的每一篇论文,每一个奖项,都是踩在另一个人的头破血流的失败上的啊。”
谢宜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威拉德的办公室的,她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地走回来,拉开椅子,直挺挺地坐下,像是生化危机里最不上进的僵尸。
莱斯利出去了,只剩亨利一个人在实验室里调试函数。他见她望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发呆,脸上的神情也不太对,特地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大不列颠特色人道主义关怀:“怎么啦?刚刚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开开心心的吗?”
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地电脑屏幕,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很轻很轻地说:“太累了。”
亨利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她手里的电脑和文件,问她:“你不是还要去找劳伦斯吗?这么快就把方案确定下来了?”
谢宜珩闭着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眼前有明亮的光斑重叠交错,最后蔓延融合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环,像是上帝未揭示的神谕。
她早该知道的。
她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去了北边那个满是枫叶的国家,读了一个与物理毫不相干的专业,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湮没在岁月的长河里。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总会有人记得的。十年之后,有人掘开了这座破败隐蔽的坟墓,她的骸骨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处遁形。
墓碑上的字被风雨侵蚀,那些赞叹之词斑驳不清,掘墓者细细地看了许久,把其中的一句话加重摹刻。
“躺在这里的人,是一个无耻的学术造假者。”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威拉德取代爱德华成为LIGO第一恶人!!!!!!!!
大家先别急着生狙威拉德!!!!!大刀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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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无声告白(3)
…
谢宜珩最后还是被亨利赶了出来,老教授只以为她和裴彻起了点争执,一边把她往外推一边说:“快去快去,这份报告交不出来爱德华又得吼你。两个人意见不合很正常,就看谁能说服谁了。”
她被赶羊似的推了出来,抱着电脑,哭笑不得地上楼。
LIGO的楼梯拐角像是人物的重生点,她每次拐弯的时候都能碰到奇奇怪怪的人。
哈维热情地对她打招呼:“下午好,路易莎。”
谢宜珩看了他一眼,他把稍长的头发扎了起来,发尾带着一点自然卷的弧度,这么看过去像个风流倜傥的街头艺术家。
哈维的倾诉欲非常强,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我昨晚梦到阿比盖尔了。”
他手里还拿着支造型浮夸的羽毛笔,信纸的开头被郑重其事地写下了一个漂亮的英文花体字,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他抓抓脑袋,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找到一个适合的开头,边走边问她:“女孩子都喜欢收到什么样的情书啊?”
她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说出来的话一点情面都不留:“现在不流行情书了。”
“流行什么给什么才叫无趣透顶,我偏要不一样。”哈维伸出一根手指,在谢宜珩面前摇了摇,言之凿凿地说:“我和阿比盖尔认识的时候,还是很流行写信的。”
谢宜珩心思根本不在情书上,她魂不守舍,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几分不真切:“我觉得不行。”
哈维气得跺脚:“我是给你写吗?我是给阿比盖尔写!”
威拉德说过的话还在她脑海里盘旋回放着,她精疲力尽,扶着楼梯,走起路来像是个步履蹒跚的沧桑老人。谢宜珩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对他说:“阿比盖尔有点恋爱脑,还喜欢帅哥,就是很单纯的女孩子。我觉得你写封信,也不用这么刻意,她不在乎这些。”
“但是我在乎呀。”哈维抬起头来,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像是地幔深处的蓝晶石,璀璨又通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与她联系了,也不知道她以后还愿不愿意见我。如果我只有这一次机会的话,我想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事,一件一件地告诉她。”
“可能确实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但是她是这场漫长戏剧里的唯二主角,我理应把剧本双手奉上。”
谢宜珩笑了笑,说:“你怎么这么浪漫,一点都不像个数学教授。”
两个人走到了三楼,哈维朝着左手边的门扬了扬下巴,意有所指:“那还是物理教授比较浪漫。”
…
谢宜珩讲完了控制设备的工作原理,转过头问裴彻:“你觉得可以吗?”
他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刚刚渲染完的模型,说:“可以啊。”
谢宜珩平时受够了爱德华和莱斯利的精神折磨,半小时后前又被威拉德威胁了一通,突然遇到个这么好说话的监工,像是穷困潦倒的信徒听见了上帝福音。她简直难以置信,显示器上的那条曲线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她细细地打量了许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可以了?”
上次为了确定控制设备的位置,两个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他还记得他坚持要把控制设备放在悬镜系统外面的时候,谢宜珩双手抱胸,叠着腿,冷冷的看着他,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狼。
这回他干脆利落地说了好,她反而优柔寡断起来了。谢宜珩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敌强她强,敌弱她也弱,总之必须和对手保持同步。裴彻看得好笑,就问她:“那我再问问爱德华?”
他装腔作势地拿起手机准备发邮件,微微蹙着眉,似乎是在认真地措辞。谢宜珩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他当了真,吓得赶紧伸手过去,作势要拦他。
裴彻见好就收,他把手机放到一边,马上举手投降:“不发了。”
室内很安静,他把先前的结果一一验算核对,谢宜珩则是盯着电脑屏幕出神。
裴彻看她心不在焉,无名指在删除键上停了足足一分钟。他翻过一页资料,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问她:“后来怎么去学计算机了?”
“高中的时候网上选课,要是不够快就只能拣一些乱七八糟的课了。”谢宜珩失去了焦距的目光落在那一片荧光绿色的代码上,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想去上神学课和园艺课,所以和阿比盖尔一起摸索着写了个抢课的程序。后来觉得写代码也挺有意思的,大学就修了计算机工程。”
她的口吻像是冬天的大奴湖,水面被彻彻底底的冻住,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掩住了深蓝色的汹涌湖水。
平静的,淡漠的,意兴阑珊的。
他是迁徙的旅人,跋山涉水自远方而来,小心翼翼地穿过这条必由之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步行差踏错,脚下的冰面咔嚓裂开,他就会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安静地坠落到湖底。
她出去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淋了一场极地的雨。裴彻沉默了一会儿,掂量着开口道:“我知道,我碰巧看到过你的毕业论文。”
隔行如隔山,理论物理和凝聚态物理这两门学科之间都不甚相干。谢宜珩的专业和他隔了十万座大山,她实在不相信这个“碰巧”到底有几分运气的成分。
她“哦”了一声,不客气地质问他:“谷歌学术这片汪洋大海里找到我的论文,这概率得多小?”
“确实挺小,但是大于2的276,709次方比1。”
她的指尖还驻留在删除键上,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键帽一瞬间陷了下去,光标飞速地向前移动,荧光绿色的滚动字符一行行减少,直到退回任务程序的最开始,退无可退,删无可删,电脑机械地发出了一串“噔”地提示音。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熟悉,谢宜珩茫然地抬起头来,把目光一点点地收束,最后聚焦在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谢宜珩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很多年前,她和面前的这个人谈过一场恋爱,最后的结局像是哪个疯子用力地把华丽的玻璃灯饰摔在了地上,碎片四溅,一片狼藉。
她可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一遍遍地催眠自己,放任自己和他一起走在那场深夜的倾盆大雨里。
但是当她听到“2的276,709次方比1”这个数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是阿比盖尔。一腔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对波士顿最后的印象也是这样一个霞光满天的黄昏。
布莱克下了课之后让她去他的办公室,他认真地和她谈了HMPC的作弊问题,告诉她,她的夏校学分和罗伊教授的推荐信都会被麻省理工撤回。而圣安德鲁高中要求她给HMPC的组委会写道歉信,并且这一次学术不端的行为会计入她的升学档案。
谢宜珩咬着唇,挺直了脊背,眼眶是红着的,眼泪却还在倔强地打转。一遍遍地跟布莱克重复着:“老师,我没有作弊。我只是算错了答案。”
布莱克刚开始还会劝导她几句,后来发现这个学生翻来覆去只会这几句话,比地铁站里自助查询机还要无趣。“不管你有没有,我只相信组委会的决定。”布莱克漆黑的瞳孔盯着她,里面满是无奈和失望:“路易莎,好成绩确实很重要,但是你不能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