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好逑》TXT全集下载_24(2 / 2)
司马妍和卢氏侯在门口接应,卢氏捏着帕子,时不时扫一眼周围,心不在焉的样子。
司马妍以为她许久不见家人所以紧张,跟她闲扯:“阿娘以前在闺阁的时候,每天都做些什么?”
卢氏:“没做什么,除了做针线,就是跟家里的姐妹们下双陆、斗草、荡秋千,偶尔聚会,出门逛大市……”说着语气有些怀念,“那时候我和阿姊阿妹最喜欢玩的,就是投壶,阿妍会投壶么?”
司马妍:“玩过,准头不是很好,阿娘呢?”
卢氏:“尚可。”
司马妍:“阿娘能玩哪几种花式?倒耳?连中?全壶?”
卢氏:“都会。”
司马妍:“……阿娘太谦虚了。”
说话间,车轱辘碾过青石板道的声音传来。
司马妍:“应该是到了,我们过去看看。”说完拉着卢氏朝牛车走去。
恰好有两名郎君进府,双方错身而过。其中一名郎君的话落入她们耳里。
“哈哈,我刚看到一辆好破的白篷牛车停在外头,是哪家的人,也忒寒酸了。”
卢氏脸唰地白了。
司马妍看到她的脸色,明白过来刚刚她在心不在焉什么。
司马妍只能拉着卢氏走快点。
她明显照顾的动作,让卢氏心里一暖。
在府里生活了二十余年,没人关心她,只有鄙夷,嫉妒和厌烦,她的心在长久的折磨中变得又冷又硬。
她怨恨王胤之和王珩。每天把自己关起来。
不见人,就不会被人伤害。
司马妍的出现,给了她对抗伤害的勇气。
卢氏的牛车算不上破,只是比起周围装饰华丽的牛车,显得简陋,加之牛车上没有族徽,一看就知道里头的人不是大族出身。
看到牛车上下来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卢氏回想起自己在室时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若是没有嫁给王胤之,该有多好。即使丈夫跟王胤之一样风流成性,她依然有作为妻子的体面和尊严。
见到卢老夫人的喜悦,与回忆起往事的怅惘与幽怨,让卢氏霎时红了眼眶。
卢老夫人激动万分,拉着卢氏道:“阿烟,这么多年,总算又见着你了。”
至亲再次相见,时光给卢老妇人刻上满脸皱纹,给卢氏刻出一张苦相,四目相对,喜悦渐渐被怅然覆盖,彼此相顾无言。
司马妍适时道:“外祖母,阿娘,我们先进去罢。”
卢老夫人看向司马妍,卢氏介绍道:“这是宁昭长公主。”
司马妍是皇族,即使卢老夫人是她外祖母,也要行礼。
司马妍见她动作,立刻避到一边。“我虽是公主,却也是阿珩的妻,老夫人是阿珩的长辈,亦是我的长辈,这礼我万万受不得。”
卢老夫人这才直起身。
到院后,小娘子们看到庭院的秋千,欢欢喜喜地奔过去。
司马妍领卢老夫人和卢氏进屋,吩咐上茶水糕点,寻了个借口走了。
离开前,听见卢老夫人对卢氏各种嘘寒问暖,脚步顿了下。
关上门,让仆役准备投壶用的箭和壶。仆役离开后,司马妍无事可做,望着庭院里欢声笑语的小娘子们发呆。
绿绮在旁边看着,心中酸涩。
人人都有父母姐弟,只有公主没有,到如今只剩一个侄子。没有玩伴,没有可以说私房话的姐妹,没有关心她的长辈,还要端庄稳重,当一个可靠,能够依靠的姑姑。
好在公主嫁给了郎主,有郎主可以依靠。茶宴那天,郎主来接公主,她还听到郎主对公主说,希望公主能跟他讲不开心的事。
公主这个人,或许是在常年郁郁的先帝身边呆久了,总是下意识隐藏自己的负面情绪,不希望旁人因为她忧烦,哪怕宣元帝过世,除却回京在客栈喝醉那次,绿绮再也没见过公主伤心崩溃的模样,被李喜威胁那天,公主还从容安慰她,后来公主被王凡之刁难,被族长怒骂,公主都没告诉郎主,自己咽下委屈。
比起自己的情绪,公主更顾及旁人的情绪。
不知道郎主是不是意识到这个问题,才会想让公主敞开心扉,希望公主不仅跟他说开心的事,也要跟他说不开心的事。
希望郎主能抚慰公主心中的创伤,但想起五伯母的那番话,又隐隐担忧。
不过,郎主从小眼里就只有公主一人,肯定不会像谢广和王胤之那样。绿绮坚定地想。
司马妍去书房找书看。王珩看的书杂,有经史子集,也有志怪传奇,还有山川舆图。
翻到與图,司马妍想起王珩曾给她带弘道法师绘的與图,她和阿兄看得與图连连惊叹,阿兄说以后他当太上皇,这些地方都要去。
想到这,司马妍抿了抿嘴,塞回去,拿了本经书。
经书枯燥无比,司马妍没看多久,就困得趴在桌案上睡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了薄毯,司马妍揉了揉眼睛,睁开就看见王珩跪坐在桌案对面,低头看书,长发披散,眼睫低垂,悠然闲适。
察觉司马妍醒了,王珩抬手给她倒茶。
司马妍转头看外面的天色,窗柩,树木,地板都被夕阳染得红彤彤一片,她竟睡到了傍晚。
王珩问:“母亲她们在外面玩投壶,阿妍要去玩么?”
司马妍又揉了揉眼睛,清醒了点,喝口茶润过嗓道:“去看看,阿娘说她在室时,最喜欢跟家中姊妹玩投壶,能玩倒耳,连中还有全壶,特别厉害。”
王珩起身将司马妍身上的薄毯收起,挂在手臂上。纤尘不染的白裳搭配薄毯的绿,霞光透过窗柩打在他身上,就如同简约至极的黑白水墨画绘上红日与绿竹,添了几分烟火气。
王珩微微弯腰,修长的手伸向她。
司马妍看了他一眼,搭上他的手,心里突然涌上一丝暖意。
庭院充斥小娘子们的说笑声,和箭簇击打在铜壶的声音。卢氏与卢老夫人在聊王可瑶的婚事。
见几个小娘子总也投不中,卢老夫人笑着说:“阿烟试试?我记得你以前最擅长这个,族里没人玩得过你。”
卢氏起身,拿起箭,投了几次没中,找准手感又投了一次,箭稳稳落入壶中。
小娘子们欢呼一声。
王胤之傍晚回府用膳,见到的景象便是卢氏拿箭,在小娘子的欢呼声中,一支支地投,命中率极高,还能玩各种花式。
王胤之第一次知道卢氏竟然那么会玩投壶。他盯着卢氏的脸,应该是消耗了太多体力,她的脸上泛起红晕,额头鬓角覆上一层薄汗,碎发黏在脸颊上。
司马妍嫁进来后,王胤之发现卢氏整个人变得自信了,也变美了,他本来就是因卢氏的美貌娶她,只不过后来实在厌烦她那张哀怨冷脸,才想远离她。
自从发现卢氏变了,特别是看到他时,既无哀怨,也无爱慕的眼神,王胤之就开始犯贱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回府的频率渐高,有心想找卢氏说话,但卢氏身边总有司马妍作陪,只能作罢。
此刻卢氏被这么多人围着夸赞,眉眼弯弯,目光亮晶晶的,光彩照人。
竟比初见时的她还要迷人。
王胤之被卢氏重新焕发的生机吸引,更被她窈窕的身段,以及脸上的红晕和薄汗吸引。
说来,他好久未去卢氏那了,今晚便去找她罢。
王胤之从卢氏背后绕过,悄悄拉司马妍到一旁。“院里的都是谁?”
司马妍:“外祖母和几个表妹。”
王胤之:“你邀她们来的?”卢氏这些年连娘家都不敢主动提回去,更不可能会邀她们来。
司马妍:“是。”
王胤之沉默片刻,道:“你很好。”
等王胤之离开,王珩转头:“不光母亲,父亲亦很喜欢阿妍。”
这话让司马妍一直以来隐隐的不安消散了。嫁来前,她总担心处理不好跟舅姑的关系。
“我还担心父亲会嫌我多管闲事。”
王珩柔声道:“阿妍不必忧烦,我一直相信,无论是谁,都会喜欢阿妍。”
司马妍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我又不是钱币,怎么会人见人爱,再说还有觉得铜臭的呢。”
“哦?”王珩微笑道,“阿妍怎样都是香的,相信旁人也是这样认为。”
司马妍:“……”夸张了夸张了。
夜间,王胤之垮进主屋。十几年来,这个时候他都在青楼,或者院里的姬妾那,再次踏足卢氏屋里,竟然有些紧张。
卢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浓密黑发散落在背上,光滑如绸缎,只着中衣,烛火照在她精美锁骨和修长脖颈上,细腻肌肤更显莹润,身形亦被勾勒得清清楚楚,王胤之一进来,看到这样诱人的画面,立刻想起白日里卢氏投壶时,面上的红晕和薄汗,以及略微喘息的样子。
联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喉结动了动。
“阿烟……”王胤之唤道。
卢氏转过头,见到是他,皱了皱眉,淡声道:“夫君来妾身这作甚?”
“好些日子没见夫人,想念夫人,便来了。”
“妾身要歇息了。”卢氏起身行了个礼,“夫主改日再来罢。”
王胤之走近她,道:“我今日便宿在夫人这罢。”
什么?
他想跟她睡?
卢氏脑中立刻浮现他夜夜跟宠姬,和外头的妓女欢爱的画面,恶心得晚膳都要吐出来。
以前怎么会只觉得痛苦,不觉得恶心?
“妾身许久未伺候夫主,唯恐怠慢,夫主还是去姬妾那罢。”
他太脏了。
卢氏以为自己冷淡的态度会把王胤之逼走,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王胤之竟立刻上前拥住她,卢氏吓得挣扎了一下,王胤之微微拉开距离,深情凝视她。
“阿烟我错了,这些年忽略了你,以后不会了。”
第61章
王胤之这一支,都是寻花问柳之辈,又不需联姻巩固家族地位,是以娶妻最看重相貌,整一支的人,男俊女美。
王胤之自然生得极俊。生得好的人,做错了事,总是容易被原谅,特别是在这么一个人皆爱美的时代。
小时候同样做错事,他永远是被罚得最轻的那个,年轻时去飞花楼招妓,不掷一金,都能让里头如花似玉的美姬,争着抢着跟他共度良宵。
过往的经历,让王胤之很自信,觉得自己只要说些好话,卢氏就会原谅他。
然而他忘了,卢氏比他还要美貌,对美是有抵抗力的,且卢氏受了十余年折磨,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觉得能够偿还?
她是他的妻啊,在他眼里,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那她跟□□有何分别?他那么看不起她?
王胤之感受到怀里的人越来越僵硬,知道她受了太多委屈,不可能轻易原谅,于是拥着她的动作紧了紧,下巴搁在她发顶上,手不断摩挲她后背。
既是安慰,亦是揩油。
“阿烟……”
“啪——”
背后那只咸猪手,让卢氏一阵反胃,忍无可忍,推开他,给了他一巴掌,打完自己都震惊了,她怎么会如此胆大?
王胤之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卢氏反应过来,急中生智,哆嗦却迅速从妆奁拿了根簪子,锋利处指着自己的脖子。
“从前我那么爱你,你是怎么对我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抵消你对我的伤害么?我是奴婢还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别过来,不然我死给你看!”
王胤之从短暂的懵逼中回过神,捂着脸怒了,但听到卢氏的痛诉,气消了点。
他确实冷落她太久,怨他是应该。
她还说她那么爱他,他真有魅力,气又消了点。
看到卢氏悲痛绝望的模样,气再消了点。
她那么柔弱,又那么刚强,王胤之心中升起浓浓的破坏欲和征服欲,想撕开她强硬的外壳,触到她最柔软的部分,□□玩弄。他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把她抓过来,可卢氏手里的簪子提醒他不可轻举妄动,只能轻声道:“你怎么会是奴婢□□呢?你是我的妻子啊,有话好好说,这又是何必?快放下。”
“你出去!”事已至此,卢氏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今日若妥协,就要忍受百倍的恶心。被王胤之冷待了那么多年,卢氏对他只有怨恨。
她死也不会跟他睡。
“若你怨恨我,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伤了自己。”王胤之说着,慢慢靠近她,想将她手里的簪子拿掉。
可他一动,卢氏立刻叫道:“别过来!”
同时簪子扎下去,鲜血瞬间顺着脖颈流下来。
王胤之吓得停下脚步,忙道:“我不过去,不过去,你快把簪子放下来。”
卢氏见他没再动作,将簪子微微拿开。
王胤之松了口气,还不放弃。“阿烟,我知道我过去忽视了你,让你受了许多委屈,如今我已醒悟过来,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好么?我是爱你的。”
卢氏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自己多年前为了这么个满脑子□□的人变得怨气冲天,成天妒忌这妒忌那,他除了一副好相貌,还有什么好的?
若她没有因他一时的柔情蜜意和好相貌动心,就不会那么痛苦。若没有嫁给他,就不会痛苦。
她曾经虽胆子不大,但也不似现在这般懦弱,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自己都厌憎自己,若不是阿娘今日跟她说起好多幼时的事,她都忘记自己曾是什么样。
“爱我。”卢氏道,“爱我什么?脸?还是身子?若没有你这肤浅的爱,我不至于落入今日这般田地,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么?我本可以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和和美美地过一生,然而因为你一时冲动,嫁给了你,嫁给了高高在上的王氏,我嫁过来的时候,舅姑嫌弃我,妯娌厌恶我,瞧不起我,嫉妒我,而你的兄弟,总是用龌龊的眼神看我,用言语挑逗我,甚至把我拉到树丛非礼我!”
王胤之才知道自己竟然被戴绿帽了,气得不行。“谁?谁非礼你?”
卢氏笑得凄凉。“你不关心我,只关心被谁带了绿帽。”
王胤之被她提点,发现真是那么回事,有些愧疚。“我……”
卢氏不想听他说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时候我怕极了,等你回来,跑过去抱着你,想与你说,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甩开我,让我成天不要只想着你,围着你一人转,多跟府里的人处处,她们不会吃了我,没什么好怕的。”
王胤之沉默,仅存的一点点良心,在代入她的角色后,被勾起来。
“若不是我踹开他,他当真会吃了我。”卢氏嘲讽道,“夫主不用担心,夫主没有被戴绿帽,真要戴了,我不会苟活到现在。没被发现还好说,我自尽连累不到家人,若被发现了,整个家族都因我蒙羞,不光阿妹们难以婚配,兄弟子侄们亦讨不到官做,卢氏怕是会因我一人而败落,真正成为妯娌们口中的破落户。”
王胤之呐呐。“阿烟,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抱歉。”
卢氏:“夫主莫要这么说,妾身受不起,如今夫主知道妾身被人非礼,想必不想碰一个被别人碰过得女人罢,妾身不想叫夫主犯恶心,请回罢。”
王胤之听她说那么一通,什么兴致也没了,顺从离开。
翌日,王胤之遣散了府里的姬妾,伺候王胤之二十余年的姬妾们,有几个闹着要见王胤之,其他都抽抽搭搭拎着包裹离开。
司马妍去找卢氏时,见美人一个接一个出来,满脸戚容,进屋问卢氏什么情况。
卢氏回:“夫君将她们遣散了。”
司马妍惊道:“发生了什么?阿耶怎么突然要赶她们走?”
卢氏:“他就是贱!”
司马妍被卢氏骤然狠厉的表情吓到,发生了什么?
卢氏看到司马妍呆愣的表情,反应过来,管理好表情,问:“吓到你了么?”
司马妍:“……没。”
接下来屋子里一片岁月静好,卢氏安安静静绣花,偶尔柔声跟司马妍说话,仿佛刚刚只是被厉鬼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