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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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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娘又看到旁边两个跟着大丫鬟打理博古架的小丫头,想了想又道:“明日本就无事,三圣庵有只有家里人。既然是这么高兴,就打发人去告诉下头小丫头,但凡有想要一起去玩的,只管明日和我出门去。”

这个话一传开了,别人还可已,只是那些年纪小的丫头们。她们不像大丫头常常还能轮着随祯娘出门,真是天天不得出门槛儿。听了这话,谁都要去!只有一些在外院粗使的丫头苦笑,她们的活计正是一日都停不得,有在主子面前没得脸,自然是不能够去的。

到了去三圣庵的时候,多喜巷子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旁边打听着的近邻都知道了是顾家太太带着女儿给先夫做法事,一时之间都啧啧赞叹起来。

其中一个爷爷就道:“如今倒是世事颠倒了,这样大的排场竟是一个商户人家打出来的,若说是前头盛国公府里还信一些!说到底不过是萤火之光,得意了几十年,越发猖狂起来了。”

旁边有一个年轻子弟很知道这个爷爷的底细,因此笑道:“张家叔叔,这都什么年月了,竟然还说这样没见识的话!若是你家有个这样发财的子侄,你还这样说?啧,可惜了,不但没得——还有个每日在你家厅堂里催债的刁大户呢,人家也是商贾,偏偏是你这的债主,也确实是尴尬!”

那个爷爷立刻脸红,偷偷地就回身,关了自家门户。见了他这样子,不只是那个年轻子弟,就是别人,有那个不笑的。有个年纪三四十岁的妇人就轻蔑道:“这张大叔好不通,只会摆他年轻时候大少爷的谱儿,因见俺家是商户搬来,当初不知给了多少白眼。如今才知道,他自己是个最不尊重的。这样年纪了,还时常去门子里,欠下了还不清的花娘债,竟然找上了刁大户那个杀才借‘回回债’,以后可有的受!”

所谓‘回回债’是从古至今最高的利了,就是所谓‘驴打滚’利。一年下来,利息就和本钱一样多了。这原是元朝时候色目人专门放的高利贷利息,也叫‘羊羔利’‘斡脱利’——这刁大户据说祖上是色目人,因此他放债也就是沿着回回债来的了。只因他放债大方,不过问人家家境,虽然利息高,也有的是人找他借钱。

但是他既然敢什么都不过问就借钱,自然有他的本事,不然人家还不出来,就是一条命又能值多少钱!他自己在官府里关系深厚,又结识许多混江湖的,所谓黑白通吃,不怕人赖账。若是真还不出,他也有办法。

他从来不干卖人家全家的事儿,一个是这样的事,卖良为贱于国法不容。虽然多得是人做这样的事,但他本性谨慎,不肯留下这个把柄。另一个是,卖人又能得多少钱呢?

他一般是让人签下另一种‘租身契’,让去海外垦殖、海上‘偷运’之类的。这样的事儿死的人多,格外危险,就是卖身的人都是不愿意卖身到那些地方的。那些园主、海主自然愿意花钱‘租身’,只要写明生死有命便是。

旁边有个年轻书生听了劝道:“罢了吧!也是多年的邻居了,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过几日张家就要搬走了,说话也和缓些。”

张家能住在多喜巷子这块‘宝地’,自然说明还是有些家底的,也就用不着签什么‘租身契’了。只是伤筋动骨是免不了,正准备把这里的房子卖出去,换另一处。这样一出一进,得了钱财,再家里凑一凑,也就足够还债了。

顾周氏和祯娘自然不知道外头有人因自家起了口角,母女两个共坐了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然后两人的大丫头红衣、翠袖、将离、子夜四个,并其他丫头媳妇婆婆另在几辆车上,堵了半条巷子。

车马行出多喜巷子,外头有些街上的人见到是这样的排场,都道是哪家贵亲的女眷出门,还站在两边观看。那些小门小户的妇女,也都开了门,在门口站着,七言八语,指手画脚,就像端午看神会的一般。只见一片车马人流浩浩荡荡,正是锦绣香烟,遮天压地而来,同时却是鸦雀无闻,只有车轮马蹄之声。

不多时,已到了三圣庵门口。三圣庵位在金陵城东,周遭不见多少建筑,多得是水田数百亩,沟洫浍川上,堤柳行植,与畦中秧稻分露同烟。说到景色,春绿到夏,夏黄到秋——由此也大概可知季节,望绿浅深,为春事浅深;望黄浅深,又为秋事浅深。若不说内里,只看这些,祯娘还真觉得有些佛家返朴归真的意思。

更不要说三圣庵西边,有广如庵的田亩,其中豆有棚,瓜有架,就是冬日里也有生机。说是三圣庵内的尼姑自己耕种,以自给自足。说来尼姑庵里师太们也分尊卑,祯娘就只见过位置最低,专做粗活的扎裤尼收拾这些菜园子。

到了三圣庵门口,远远便听到了钟鸣鼓响。顾周氏和祯娘下车,庵门外就有三圣庵庵主慧慈师太带着众尼姑在路旁等着。见了顾周氏和祯娘慧慈就先唱了佛号,道:“两位女檀越有礼了。”

顾周氏携着祯娘并其他跟随着的与慧慈等人往三圣爱宝殿去,先是拈香礼佛。过后顾周氏便与慧慈入了内室商量之后两三日的法事如何如何,祯娘也在一旁听着。过毕,这才是听人讲经说法的时候。

这在大堂里,所有丫鬟仆妇都来听。祯娘不喜这些——原本好好的佛法全成了一些果报故事了。原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自然是应该的,是劝人向善的。只是事事都说成是这样,又是还要强拉着,倒是虚假地过了。

这样的事情,直到晚间才算歇了下来——偏偏晚间时候还有姑子在顾周氏和祯娘门口打门。红衣去开门,是三圣庵里的赵姑子和李姑子。这两个平常专门做迎客和外出与贵家妇女讲经的事儿,最是口齿伶俐机变。

也正是因为此的缘故,顾周氏不愿这两个姑子多交,到了如今,连两人的法号都是不知的。却也不知这平常不走动的两人,为什么这晚间还来上门。

赵姑子、李姑子两人进来问安坐下,手里还提着方盒,这时候就把小盒儿揭开,道:“庵里没有甚么孝顺,庵主让咱们拿得施主人家几个供佛的果子儿,权当给太太小姐献新。”

顾周氏见了便推辞道:“何苦要你费心!本来就是来庵里做法事的,自然说不着什么孝顺了。又有你们本就是出家人,献这些什么的,竟是不像!”

顾周氏大概觉得这两个姑子是有事儿上门,不然平白无故的做什么来奉承,要知道自家从来不叫尼姑们家去啊。果然,寒暄了一会儿后,赵姑子便商议要不要印经书散发,也是为了先顾大人祈福的意思。

印经祈福自然是好事,顾周氏也乐意做这个,不过是先头没人提起罢了,这会儿便是心里大动。赵姑子见她这样,立刻出言道:“佛阿!太太你这等样好心作福,先大人在地下必然是好处受用不尽。”

李姑子也站将起来,合掌叫声:“我还有一件说与你老人家──这个福缘费的不甚多,却获福无量。檀越,你若做了这件功德,就是那孝子卧冰求鲤,贞妇立志守节,佛祖割肉饲鹰,财主布施难民,也比不得你功德哩!”

祯娘简直停不得这些□□裸的奉承胡话,打断道:“师太且坐下,细说甚么功果,就是印经,也该知道印哪一部经书。”

李姑子就道:“若是太太印,最好是《佛说善恶因果经》,这一部经书专说因果,使人向善,劝你专心念佛,竟往西方,永永不落轮回。佛祖说的好,如有人持诵此经,或将此经印刷抄写,转劝一人至千万人持诵,获福无量。这样最得功德,到时候先大人自然享受莫大福缘。

“若说是小姐,还是《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最好。凡有人家儿女,为父母祈福,必要从此发心,父母在世的福寿安康,往生的又有来生福报。如今这两副经板都在,只没人印刷施行。太太只消破些工料印上几千卷,装订完成,普施十方,那个功德自然不用说了。”

顾周氏听了,心里计较,已经是十分愿意了。因此问道:“这也不难,只不知这一卷经要多少纸札,多少装订,多少印刷,有个细数才好动弹。”

李姑子又道:“就是不知道太太要印刷多少,若太太真有此心,也不拘多少,先拿几两银子来算作定钱,让经坊里先开工。等最后经书装订完成了,再计较多少,难道太太还会差我们这几两银子不成?”

顾周氏一面听一面点头,让红衣去从匣子里取银子,准准拿出两个大元宝,正是一百两。她笑着与赵李两个姑子道:“印刷经书是我们自己积德行善祈福的事情,难道让你们替着出钱。况且你们又有什么钱呢?一分一钱的都有去处,挪用不得。到时候还不是使人情在经坊里赊账,这也免不了经坊里头抱怨,这样也就白做了这祈福的事儿了。”

又道:“我心里算账,你们先把这两部经书各印出一万册来。这一百两银子不够使,做定钱却是绰绰有余了,总归不会让庵里难做。到时候差的银子只管递话过去,我让人给送来。”

两个姑子喜之不尽,千恩万谢的出去了。将离伺候祯娘梳洗的时候忍不住问道:“那两个姑子做什么那样欣喜?太太和小姐是给佛家做好事,又轮不着她们享受好处。”

倒不是将离不尊重佛法,而是她也知道这些姑子算不得真出家人——话说这也是如今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祯娘看着镜子道:“平常是那样聪明的一个,这时候怎么就迂了呢?家里的差事有那样多,都是替家里做事,有些月钱都是一样,也差不多忙碌。为什么有的差事大家抢着做,有些就无人问津了?”

旁边的红衣就笑道:“这自然是有的算肥差,有的却是清水衙门了。不要说中饱私囊,毕竟太太和小姐都是厉害的,咱们家里的嫂子和管家做的有限。但是过手捞油这样的事情却是常见的,就是太太小姐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两位师太自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将离听后叹道:“这些事情原是知道的,只是一时没有往佛门里头想罢了。只是这世人也太会想钱了一些,就是这样的好处也要——正是油锅里头的钱也要捞出来花呢!这可怎么说。”

红衣却是道:“要说这样的师太还算好的了,人家这也算是挣的辛苦钱。咱们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这个与家里也没什么不同,给钱拿货中间赚些差价,这不是正理?以现今世道的尼姑庵,这样的生意已经是上上签了。”

红衣今年已经快二十岁了,懂得许多,只是祯娘在这里,她倒是不好吧话说透——如今的尼姑庵简直污糟透了,许多名为庵堂,其实与妓院无异。其中的庵主就是老鸨,年轻尼姑就是□□。

这样的年轻尼姑还有一个说法,名为‘妙尼’——这是那些艳帜高涨的尼姑庵才会传出的名声,更多的尼姑庵还是半遮半掩的。平常依旧是研习佛法的样子,只是每当有男香客到的时候行引诱之事。

这也是因为削发为尼的有好多都是寡妇、妾室等人,其中本来就有不守妇道的。再有一些□□年老之后也会进尼姑庵,这些人是带坏风气的头领,只管把个尼姑庵当作妓院经营。钱是赚了,至于佛祖就丢到天边去了。

与之相比,家里常常来往的三圣庵,靠着做中人跑腿赚钱,不说干干净净,至少说是正正经经了。

祯娘晓得的事情多,但是似红衣心里清楚的这些她是不知道的。这样的事儿她没得经历,就是听说——谁给个千金小姐说这些?家里的人若真是给祯娘说了这些,教坏小姐的罪名跑不掉了,顾周氏能为这个打死人。

第二日起,庵堂里就开始做法事,其间种种也不用细表,各家法事都是一般的。事情毕了,这才往城里回去。等到到家,这才晓得不在的这两日正好发生了一件大事。原来是太原周世泽家来人了。

昨日来人,就先送来了拜帖。在家管事的金孝管事与顾周氏道:“昨日来送拜帖的是一个小哥,也曾细细问过,只说姑爷在九边也是忙于公职,实在不能来了。所以这一回是姑爷奶母和另一个十分有体面的妈妈来的,与咱家行纳征送聘之礼的事儿,并商量之后请期和迎亲的事儿。”

纳征送聘周世泽不能亲自过来这是早就知道了的,原来也是写信告知的。顾周氏也能体谅,在九边那地儿坐卫所武官,哪里能随便离职的,自然要时时刻刻警惕。

至于来下聘的人是谁这也是早就说好了的,一个是周世泽的奶母,一个是当年在周世泽母亲身边十分心腹的妈妈,都是周世泽第一等信任的长辈。这也是无奈之举了,本来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是长辈伴着新郎来做。只是周世泽来不了,至于长辈更是休提,也就只能让不是长辈的长辈来了。

只能往好处想,将来祯娘没有婆婆服侍——这倒不是顾周氏刻薄,只是人之常情。既然将来有这样的好,这时候就不能抱怨这样小小的不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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