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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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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亭还绷紧眉头看着,切脉查舌有样学样,余锦年重新洗了手,对薛大海说道:“来得还算及时,若是再晚几天,脓毒内陷入血、伤及脏腑,指不定真的要锯腿了。”

被他这么一点拨,苏亭豁然开朗:“是痈!……热胜则肉腐,肉腐则为脓,然不能陷,骨髓不为焦枯,五脏不为伤,故命曰痈。”他背过书,回头认真地问余锦年,他说的可对。

余锦年笑了笑,夸赞他道:“是这样没错。那既然是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苏亭低头想了想,有些犹豫不决地回答:“当先排脓除痈?”见余锦年微笑着看他,并没有出声打断,他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并辅以清热解毒之药,内外同治。待脓痈排尽,正气十足,伤口自然收敛愈合。”

他愧疚道:“只是这脉……我还不是很懂。”

余锦年点点头,心中颇为慰藉,想当初在信安县的后戏坊胡同,苏亭一下子就点出他给白海棠用的药方是化用的六君子,还能说出六君子的功效来,仅这一条,就比许多才入门的医徒要强很多了。这几月来,他也只是默写了一些医籍叫他去背,只偶尔在他背不懂意思时稍加指点一二。

可苏亭真的是悟性好,就算摊上他这么个懒到家还“不务正业”的师父,也愣是将那些枯燥无味的医籍给背透了,如今更是能断出薛定之病乃是皮下有痈,已经是很不容易。

脉学深奥,便是已经从医多年的郎中也未必敢说自己精通脉学,这个也急不得,日后多用多看多试,慢慢地有所积累,才会渐渐吃透其中奥妙。

余锦年觉得自己还算幸运,白捡了这个便宜徒弟不说,他竟是个在医道上还算有些天分的人。

苏亭问道:“可他伤口已结痂,这该如何是好?”

余锦年已从医药箱中取出了一个布包,解开系带,在床沿唰得展开,一把把银光闪亮的刀具针刃,一字排开,插在布包专门缝制出来的凹袋中,把把尖锐锋利,闪烁着冷冽寒光。他取出其中铍针,在烛火上烫红,待针刃上温度褪去,他才将那针在指间转了转,对着薛定的肿处,道:“撕了这痂。”

薛定大叫:“不不不不不!”

薛大海也求他:“好容易结的痂,撕它该多疼啊,小神医,这……”

余锦年耐心地解释道:“你们在初治时就未能将伤口清洗干净,导致皮下结痈,这痂便成了脓水的保护伞,若是不及早将这痂揭去,脓出不来,就只能往血肉里去。到时候可就不是撕一个血痂这么简单了,那可是要命的。况且你这脚背已肿成这个样,下面全是脓,你们是选一个痂,还是选命?”

谁会选痂啊!

可薛定哭丧着脸,已是要哭不哭了。

“就是被人拿匕首划了一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伤,怎么就到了要命的地步了?”薛大海搓着手,原地彷徨片刻,又趴下去哄他千娇万贵的小主子,“小少爷,来时老爷都说了,万事都听小神医的。”他小声劝道,“这小神医可是在圣上面前露过招的,肯定有真本事,少爷,我们还是命重要……”

薛定自怀里抽出个帕子,边咬在嘴里边唔唔地撂狠话:“那小贼,被我抓到,打不断他一条腿!”

余锦年叫苏亭帮忙按住薛定的伤腿,以防刀针无眼,他掌心里握一块干净棉布,手捏针刃,先在那硬痂与鼓起皮肤的连接边缘处,用铍针慢慢地划开个口子,撬开痂壳,同时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按在肿处——只听噗叽一声,黄黄白白的浓稠脓水就顺着撬开的口子流出来,伴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薛大海瞧了一眼,险些要吐出来,又碍于自家小主子的面子,连忙转过头去。

手中棉布擦完,紧接着叫苏亭再换一块新的棉布来,他便与苏亭分工合作,直到将那块铜钱大小的硬痂全部从伤口上剥离,露出下面真实的伤口。

苏亭这回才真的见识了,什么叫肉腐为脓。

只剥离血痂也是不够的,必须要将脓水和腐肉一并剔除,要剔得只剩粉红色鲜嫩的干净创面才行,否则脓还会再生。之前在热谷行宫,他一时情急做了蒸馏水来用,回来后便继而发散思维,不仅又着人制了些蒸馏水备在三余楼,以备不时之需,还尝试着做了做蒸馏酒。

好在季鸿财大气粗,能支持他进行各种奇葩试验,否则若是个寻常人家,指不定就要被他祸祸得倾家荡产。

“苏亭,去三余楼把我们之前做的蒸馏水和蒸馏酒拿过来。”余锦年吩咐道。

苏亭将手里脏棉布扔在盆子里,转身快脚跑了一趟。待他去拿东西的空闲,余锦年瞧那小少爷抽抽啼啼的,便与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问他这伤的前因后果。

薛大海先愤愤不平道:“那日街上有个卖身葬父的,人长的丑极了,脸上好大一块黑印!我们小主子好心,见他可怜,便将他买了回来,收在院子里做个杂役。谁知那不知好歹的小子竟然手脚不干净!趁着小主子洗澡,偷摸到我们小主子的房里去!将屋里翻得乱七八糟!”

“也巧了,那日小主子嫌水不够热,生气道不洗了,便披着衣裳回房睡觉,正好撞见那厮往怀里掖东西。小少爷这脾气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便冲上去与他扭打在一起,谁想那杂役竟然在鞋子里揣了把匕首,划伤了我们少爷!”

余锦年奇道:“院子里没有护卫么,就让这家贼这么嚣张。”

薛大海叹道:“谁说不是呢!可那日府上有些杂事,便将少爷的人调去用了用,谁想就赶巧了,出了这种事!”

余锦年问:“那人可抓住了?扭送官府了?”

“抓个屁!叫他溜了!”薛大海愤愤地跺了下脚,生起气来脸上横肉更是骇人了,仿佛是要将那贼偷一把捏死般,恶狠狠地啐道,“他溜得了一次,可溜不了第二次!再让我们捉见,卸了他的胳膊腿!”

余锦年乍一听,这不就是个农夫与蛇的故事?薛定难得大发善心,竟然引狼入室,损失了钱财不说,还收了这一番罪,一时之间也挺同情这位薛小少爷的,便好声安慰他几句,道这伤没什么大碍,过后好好休养,很快就能痊愈的。

说着话,苏亭带着酒水回来了。

余锦年接过其中一壶酒,拆了封口,立时一阵浓烈酒气飘散出来,因为酒浓的缘故,原本的酒香已经淡了,更多是酒味的辛辣和刺鼻。他端着酒壶,又换了另一把匙状的小刀具:“小少爷忍一忍,我需得将你这伤口里的腐肉刮去,否则恶肉不去,新肉难生。”

薛定还算是个男人,听了余锦年的话,只点了点头,便咬紧了帕子叫他弄。

余锦年却也没那么不近人情,点了几个穴位,叫苏亭帮忙以针气止痛,之后才一丝不苟地剔去剩余的脓液和恶肉,并时不时用蒸馏酒来冲洗,以酒煞伤口,疼必然是疼了点,可也是没办法的事。煞净了,再用蒸馏水反复冲洗,将之前的酒液冲干净,又用棉布吸去多余的水,这一套工序才算完成。

而此时薛定已经面白如纸,呜呜咽咽,哭得枕巾都湿透了。

余锦年将一块干净棉布叠成方块,轻轻地铺在他的伤口上,也未做过多的处理,回头见了薛定小可怜的模样,赶紧浑身上下摸了摸。可他出来行医,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只搜刮出来几块果脯糖,便剥了一粒塞他嘴巴里,温声道:“好了好了,已经结束了。”

薛定一点小霸王的样子都不剩了,鼻头都抽红了,哼哼唧唧地看着他。

余锦年嘱咐薛大海道:“伤口清理干净了,之后不能碰任何脏东西,便是你们自己的手也不行。你们小主子是年轻力壮,这回只是皮下化脓,若是二次感染,那后果便不是这么简单的了。这几天是关键时期,你们最好就在这儿住下,带肉芽生出来、伤口内敛,再回家去也不迟。”

薛大海咚咚地点头,痛快地交了足一个月的房钱,将这房间包下来了,俨然是一副痊愈了才肯回家去的架势。

余锦年看了眼扔在盆里脏布,便吩咐他们烧了便是,然后也拿蒸馏酒冲洗了手和器具,再用清水洗净,才背上自己的小药箱回三余楼去。

上楼下楼时,苏亭跟在他身后,嘀咕着骂道:“还真是什么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都有!”

余锦年笑了下:“这样的狗东西只会多,不会少,指不定哪日就叫我们也遇上一个。毕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苏亭立刻睁大了眼,抓着叫他呸几下:“快呸!”

余锦年本来就是说着玩,也没往心里去,却没想苏亭当真了,他被拗得没办法,只能朝着地上努力地呸呸呸地啐了几声,苏亭又拽着他的手去摸了摸旁边的木栏杆,这才满意了,接过他的药箱背在自己身上,真心崇拜道:“小神医日日做的都是行善积德的事,是济世的菩萨,才不会遇上那种恶心人的狗东西。”

两人回到三余楼,余锦年先去换了身衣裳,又见闵懋还没走,便上去陪他说了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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