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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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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星继续说:“车后也按照公子的吩咐,钉了个木箱,到时小公子随身的东西都能放在里面,随取随用。只是这时间委实紧张了些,没能打出一副药箱来,便只好买了一个现成的。”他摸了摸后颈,不好意思道,“我们都是群武夫,也不知药箱里都该有什么……”

季鸿挥挥手,石星遂不再说,退下了。

余锦年不禁在心里感叹:“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坐过这样的马车,受过这样的待遇,哪里还能瞧得上其他?

季鸿将买来的零碎东西交给下人,正待要吩咐石星直接连车带人一块拉回筑花阁,却发觉少年突然没了动静,他撩开车帘向里探看一眼,见余锦年趴在窗上,从一块雕花空隙间向外盯着什么。

他随着余锦年的视线向外看去,见到个分外眼熟的身影,正低着头,步履匆匆地从街后的一家药坊里走出来。她像是忧虑着什么,站在店前四下撒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快步离去。

——原是含笑。

那少女走进一条巷子,像是回筑花阁的一条近道儿。余锦年也不知看见或者想到了什么,忽地掀开帘子跳下车:“我去买点药材!——你们不用跟着了,我去去就回。”

“……”

过了好大一会儿,季鸿几乎等不住,要进去抓人的时候,余锦年才终于从药坊里面露出了脸,他怀里捧着一包包的药材,眉宇间也是愁云四绕,恍恍惚惚走到路中央,一辆驴车忽地脱了缰,嘶叫着朝他撞去,他想事情想得入迷,竟连个反应都没有。

季鸿将他一把揪回来,可那驴子后头拖拽的板车上还捆着一束束柴火,到底是有一枝杈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刮了余锦年一下,季鸿把他丢进车厢,将手肘翻过来一看,果不其然衣袖撕裂了一个口子,手臂上被蹭出了一条血痕,顿时又气又恼道:“该叫你被那驴叼走!”

“没事,小伤口……”余锦年抬头又低头,终于心虚道,“抱歉。”

“那药坊里是有鬼差不成,一个个都被吸了魂。”季鸿揶揄起人来,也是不输旁人的。

可是余锦年的心没在胸腔里放着,难得季鸿说了几句玩笑话,他都无心去接,沉思了好半晌,才重重跺了一脚,叫石星快快驾车回筑花阁。

——

“到底什么事。”

一回到客栈,余锦年就往后院里钻,绕过庭廊时,他还特意抬头瞧了一眼,看见齐文君和吕言嘉的房间都已点起了灯,只是窗门紧闭,窗纸虽薄,却没能映照出一丝半寸的人影,也不知里面究竟在干什么。

到了后院,见一名伙计端着盏砂锅走过去,他鼻尖一耸,伸手将那伙计拦下:“是哪家的药?”

那伙计不明就里,答道:“前头的张老爷吩咐的。”

余锦年强行掀开锅盖,里面药材才刚泡进水里,还未来得及煮,片片分明,他快目一辨,认出巴戟天、肉苁蓉、鹿狗鞭和锁阳草……赫赫然一副补肾壮阳剂,他脸色一黑,忙将盖子阖回去,连声道了“抱歉”,又问:“可见了一位熬药的姑娘?”

“姑娘?”伙计仔细想了想,霍然笑道,“您说的可是吕小夫人?方才就见她一个拎着药包走过去了,我还问她需不需要药罐儿,她也不答我,真是奇怪……”

余锦年问:“她去哪儿了?”

伙计道:“瞧您说的,还能去哪,后厨呗!”

余锦年回“谢了”,就在伙计一叠声的“客官、客官”中拔腿往后厨去。此时正近晚膳时辰,一众厨娘们忙得热火朝天,水郎、菜郎、传菜伙计,各色人在后厨里进进出出,使得小小一片厨房人声沸扬,好不热闹。

他与季鸿迈进去,好如一脚踩进了鸡窝,惹得一片叽叽喳喳的笑语声。

这个拉他去瞧瞧新做的菜品,那个要拽他去看看新进的油点心,余锦年被人从左拽到右,到底还是季鸿大发善心,仗着身高优势,将他从一群女娘里拯救了出来——两人是怎么进的厨房,又怎么逃出来。

站在墙角正叹了口气,就见他们要寻的那个人从后厨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个食盘。

余锦年气儿还没喘匀,就跑上去叫道:“等会!”

含笑肩头一滞,怔在原地,片刻才将视线向旁边一挪,柔柔问道:“小先生有事?”

余锦年转到她面前,盯着食盘上一碗河鲜豆腐羹,眼神利得似要将那碗底给钻出个洞来,他用力抿住了嘴唇,片刻又松开,神态也温和下来,道:“昨夜我回去想了想,深觉方上有一味药开得不妥。小夫人应当还未煎药罢?如此正好,可否让我再看一眼那药方?”

“药、药方……”含笑支支吾吾道,“我刚抓完药,就不小心在路上弄丢了。”

“是吗?”余锦年压着声音,笑了笑,他抬头看向含笑的发髻,忽地又说,“我瞧小夫人头上这银钗不错,可否请夫人拿与我仔细一看,我也想给我所爱之人买上一支。”

含笑退了半步,愈加紧张:“这钗不过是银铺里的次等货,不值钱。”

余锦年眼角余光一闪,含笑便猛觉头上一松,随即那钗便从季鸿的手里转到了余锦年手上,她端着食盘要走,却又被余锦年半真半假地迎头一撞,一支银钗叮当一声,正正中中地砸进了那瓷羹碗里。

含笑大惊失色,双手一抖,险些将那碗打翻。

只见银钗在汤羹里,渐渐地在表面生出一层黑絮。

余锦年眼神黯下来,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巾,往碗口上一蒙,低声道:“这汤怕是染了脏物,不干净,进不得人腹,小夫人还是另换一碗罢。”

既到此地步,再往下也没有说穿的必要了,余锦年扭头要走。

“为什么。”含笑突然出声,却并非是被揭穿的恐惧,反而带着一股愤懑,仿佛那蒙在碗口的白绢是对她的羞辱,“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故意拆穿?!”

余锦年转身向她看去,却并没有看到意料中恼羞成怒的表情。

含笑半低着头,咬了咬下唇,对着那一块白绢控诉道:“你明知道,他那样对我们。文君姐姐有多想要个孩子,只有我知道!那个畜生、那个畜生,他根本就不是人!他现在是一时兴起才对姐姐呵护备至,等过了几月,姐姐肚子大了,行动不便,就都成了惹他烦、碍他眼的东西,他说打便要打,谁能拦得住……”

余锦年:“但是你不能——”

含笑瞪起眼来:“我为什么不能?这是他的报应!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回去,此时再不下定决心,还要等何时?”

“那好,我且问你。”余锦年道,“这之后呢?他得了报应不假,你也要为此丧命,剩下一个刚怀上孩子,连胎儿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好说的吕夫人,她该怎么办?”

含笑咽下一声唾液,小声道:“我们姐妹情深,她能够懂我是为她好。”

余锦年笑了下:“你们姐妹情深,那你猜她是会忍气吞声看你被斩首示众,还是会在对簿公堂的时候替你顶罪?又或者你狠狠心,和那畜生一块去了,你猜她又会怎样。”

“你若是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你们可以生死都在一起,那就当是我多嘴。到时候断头台上添我一个,我这锅背得也就不算亏,至少成全了你们姐妹俩的情深义重。”

季鸿骤然缩紧瞳孔,盯着余锦年。

“……”含笑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并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眼下当即考虑了片刻,犹自负隅抵抗想辩驳说“她不会”,可是这三个字到了嘴边,到底是没能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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