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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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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怎难捱

天鼎七年的新岁,因着孝昭懿太子的早夭,宫内愁云惨雾地潦草过了,皇帝抱病龙体不安,皇后推脱了阖宫守岁,太后亦不出慈宁宫半步,贵妃始终未再露面见人,是以嫔妃便凑合着过了个群龙无首的年。

宫内惯有捧高踩低,只是如今却无个高可捧,见不着宠妃的面儿,皇后亦空剩了个坤宁宫的壳子,位分最高的便是承乾宫顺妃,北乃千子虽为琉球公主,向来为人低调,皇后闭宫不出这段日子阖宫避之不及,她却不少往坤宁宫送补品。

钟离尔还未及在宫里对着顺妃的孝敬感慨,小令子却来报,说是长春宫李婕妤求见。

皇后眉目一挑,难得诧异,李婕妤因是参知政事的女儿,身上难免带着些其父多年浸淫中书省的文官傲气,若撇去这一层不论,倒是宫里论出身与脾性最像皇后的一个,这个当口求见却不知为何。

钟离尔抿唇片刻,这些日子她闭宫不出,也是时候下个台阶好重掌后宫事,不然终日在坤宁宫避世,如何得报大仇?

思及此处皇后阖了阖眼,便颔首宣了李婕妤入内。

清欢伺候着皇后整理冠服,出外殿的时候,李婕妤起身给皇后端庄行了大礼,钟离尔入座叫了起,待她落座赐茶,也不问来意,亦径自撇了撇茶沫。

李婕妤瞧着皇后放了茶盏,“娘娘不问臣妾为何求见?”

皇后轻笑了笑,似是许久不曾冠服加身,竟觉得有些厚重束缚,“李婕妤终究是要讲与本宫听的,不论是请安还是奏事。”

女子轻蹙了柳眉,一双眼倒不避讳,“不,臣妾只想来与娘娘说几句心里话。”

她倒顿觉好奇起来,真心颔首道,“你说。”

李婕妤径自笑了笑,瞧着皇后神色有些复杂,“臣妾打小便听闻娘娘的美名,恰巧多读了几本书,便亦总被人拿来与娘娘比较一二,得了个继娘娘之后最有娘娘风骨的名声。”

钟离尔垂眸想了下,失笑道,“这可并不是什么令人开怀的叫法罢。”

女子唇边有几分苦涩,颔首轻声回想,“臣妾何尝与娘娘不是一样的想法?是以时日久了,也常不屑于与人相较,即便娘娘出身名门,贵为中宫。臣妾自负,总觉着若是真论起来心性风骨,娘娘未必及臣妾。”

忆起自己半生,皇后亦不免感慨,不知是劝慰谁,“虚名妄累世人,何苦在意太甚。”

李婕妤朝皇后笑了笑,应声道,“直到那日,臣妾亲眼瞧见娘娘不顾生死与身份,与皇上说的那番话,臣妾方心服口服认了,若论烈性,臣妾如何也不及娘娘。”

提及当日皇后却并不愿多回想,只道,“为人母者,只怕皆可做到那般地步。”

殿中人叹气,轻声道,“许是罢……不过经此一事,臣妾却并不愿见娘娘消沉度日,娘娘这般的烈性,自当做到娘娘愿做的一切。如今那两宫闭门谢客,何尝不是娘娘大好的机会?皇上既然并非全不向着娘娘,娘娘何苦在意世人背后如何指点,重开坤宁宫朱门,掌凤印领六宫,即便此刻伤及不了两宫根本,如那日废掉僖嫔之事,娘娘还是可做的,哪怕一步一步蚕食殆尽,有何不好?”

钟离尔看着李婕妤的眉眼,那份年少的锐气与骄傲,确然像当年的自己,只是这兜兜转转须臾数年,她亦不知这些不顾一切的少年意气,在自己身上究竟还剩多少。

有时偶尔窥得一分,她一面心惊,又一面庆幸。

心惊自己历此间世事沉浮,竟还有这般未被打磨的棱角。

庆幸的是千般痛楚加身,却依旧还是来时人。

她并未直面应李婕妤的话,只轻笑了笑,问道,“李婕妤入宫也有四年了罢?”

女子并未料到皇后转了话锋,怔愣一瞬,方颔首称是,“臣妾于天鼎二年三月选秀入宫。”

皇后抚了抚额角,似是费力回想,“依稀记得当年秀女进宫,有个艾氏被本宫打发了去?”

李婕妤唇角一抹笑意难掩,点头笑道,“是,那时便可见娘娘心性手段,吓住了一众甫入宫的秀女。”

钟离尔亦觉得好笑,摇头道,“想来竟恍如隔世,前年皇上忙于朝政之事,减税增收闹得沸沸扬扬,朝局几番动荡,亦无暇选秀,今年也该是提上日程的时候了。这些年后宫嫔妃不多,皇上便难免子息单薄,李婕妤亦要着紧机会。”

李婕妤闻言却蹙了眉头,几番犹豫仍是试探道,“娘娘关怀,臣妾感激不尽。只有一事,想必娘娘亦存疑……宫内美人众多,艳丽若娘娘,或是柔媚如贵妃,再者兰嫔、慧美人皆堪称绝色,哪怕这些都不合心意,顺妃温婉可人颇有异域风情,这般千娇百媚之中,臣妾承宠不多也就罢了,可如何皇上龙嗣这般艰难……?”

这个问题钟离尔不是没有想过,若说祁桑无子她还能想通一二,可如何其他人多年不见动静?若说连烁不近女色,却也绝不至这等地步。

心中有些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却不愿再自作多情猜想下去,亦不会相信,便只瞧着李婕妤浅笑,端了茶盏道,“皇上登基这些年实施新政,繁忙之下少进后宫也是有的,再等些日子,难保就有了喜讯呢。”

天鼎七年上元节前,未及三月选秀新人进宫,皇后一语成谶,便从永和宫兰嫔处,传出了有孕的喜讯。

兰嫔有孕后,皇后去瞧过她一回,送了补品赏赐,一应安胎事宜无不仔细,帝皇亦有不少赏赐送进永和宫,只人却再未踏足。

兰嫔倒是一如既往的守礼,钟离尔却难免发现她的重重心事,知晓她的难处,便再不见她,也免得她难堪。

宁嫔这日到永和宫时,忙握了榻上兰嫔的手,亲热笑道,“姐姐快别折腾,当心动了胎气!”

兰嫔柔柔一笑,拉着她坐下,宁嫔问过她的身子,便瞧着尚且平整的小腹犹豫片刻,复还是对兰嫔道,“日子过得极快,我还记得那年孝昭懿太子在时,我与姐姐和娘娘三人是何等的和洽亲热……怎么如今姐姐有孕,这样的大喜事下,却与娘娘似是生分了呢?”

兰嫔爱怜瞧着宁嫔,自嘲一笑,“若我有妹妹这样的爽性子便好了……我心思太过,娘娘不怨我,我却过不去这道坎儿,无法原宥自个儿。孝昭懿太子方去,皇上那夜悲痛万分,是我瞧见白日里龙体欠安便差了青茗去问,皇上夜里却喝得酩酊大醉来我宫里……就这么有了孕,着实始料未及,虽说是皇上的嫔妃,绵延子嗣本是你我分内之事,可在这个当口上,我实在无颜愧对娘娘。”

宁嫔拉着她的手摇头,忙急道,“姐姐思虑太甚,娘娘向来疼爱咱们,如何会因此怪罪姐姐?”

兰嫔却苦笑,看着她的眼缓声道,“这次孝昭懿太子的事儿,我没能帮上娘娘半分,更是亲手往娘娘心口捅了刀子。若是其他嫔妃也就罢了,可这些年前朝后宫风风雨雨,娘娘没有不偏帮你我的……换成谁,就算不怪罪,却难免寒心。”

她隐下后半段的话未说——如今,皇后一心怕是都在为孝昭懿太子报仇上,她所能做的,无非就是生下这个孩子,若是个皇子,必定倾她母子全力相助于皇后。

宁嫔听了这话也不再劝,长叹一声,面有戚色,“终究是世事难容情。”顿了顿,她瞧着兰嫔有些叹惜道,“姐姐其实心中十分仰慕皇上罢……”

兰嫔难得听到她这般言语,触动心底某根弦,有些隐秘的情感她始终压抑在心底,所谓旁观者清,这些年她一直这般告诫自己。

暮冬晚来天色昏暗,惹人疲倦,她看着眼前年轻无忧的女子笑道,“妹妹不知,那年我初入潜邸,本觉着皇上便是这般风度翩翩的男子,想着能与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生也是好的……直到娘娘进府,我才知晓,他不是生来这般的,他也可以是将一个人眉间心上,无处不牵挂的良人。”

宁嫔抿唇默叹,又听她轻声感叹道,“人世间最可怕的莫过时移世易,当年那个在潜邸受皇上独宠的娘娘回不去了,从前侍奉着娘娘用早膳的我回不去了……这宫里的人,都回不去了。”

天鼎七年正月十七,上元佳节方过,钟离尔往乾清宫去,呈递新春选秀的事宜,进了内殿,只觉得地龙暖意单薄,解了披风,甚至有些让人发抖。

她再见他容颜,总觉得不知是否错觉,他面色似是比从前苍白了许多。

无暇追究究竟,她带有些快意的想,砚离的死,他本应当这般不好过。

皇后请过安,天子仍是多年不变地颔首,轻声道,“皇后来了,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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