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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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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芝龙深感陈春耘好使,能兼任账房与通译,还是摄政王的喉舌耳目,能代天子言。谁也精不过陈春耘,于贸易一事上,陈春耘拿着铁耙子刮血肉,一耙子下去见骨。

再怎么斯文优雅读圣贤书,骨子里到底是个商人,这特么是祖传的看家本事。曾芝龙十分欣赏。

清远舰送来研武堂邸报,曾芝龙吹个口哨。开平卫打起来了,陆相晟得了第二把镇寇斩马剑。

海妖给南洋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商队海寇送名帖,在勃泥王宫召开贸易调停。这么多年被海妖追着抢,很少有人真的见过海妖。勃泥王吓得把三宝太监的碑竖在王宫外面,“通商修好”四个大字被重新凿过一遍,十分醒目。

陈春耘担忧贸贸然下名帖估计没人会搭理,曾芝龙只回他一声笑。

调停当天,勃泥港口停着的船只连帆遮海,各色旗帜飘飘扬扬。冤家对头海商海盗的船并排停着,千古奇景。

不得不来。海妖,这个所有人心里最惊悚的咒语,突然一天成为具象。风传海妖美貌举世无双,又风传海妖生吃人心喝人血,是个怪物。

不管是不是怪物,海妖在海面上的屠杀从来没少。如果血液不曾散去,南洋如今应该是红的。

五颜六色的人坐在勃泥王宫中,不尴不尬,大眼瞪小眼。他们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见着对方,虽然再次之前他们已经互相杀得不共戴天。海盗和海军区别不算大,都一样。来参加调停的葡萄牙军官是澳门总督博尼法西奥,一直跟远在北京的弗拉维尔保持通信,所以心里还算踏实。大晏的意思八成是远交近攻,在泰西拉拢一个。弗拉维尔经过不懈折腾,终于在摄政王面前挂了号,拉拢的对象很可能选葡萄牙。

如果海妖重诺,愿意用贸易利润来赔偿四艘货船的损失,无疑是个好机会。博尼法西奥懒得理对面的西班牙人,眼睛看宫殿顶。葡萄牙国内全民备战,玩命交税就是为了跟西班牙一战。弗拉维尔在信中说大晏正在跟建州开“立国之战”,那么葡萄牙也是一样的。没有战斗力,拿什么立国。

大厅内一直有低低的嘈杂的低语,直到外面的走廊响起脚步声,一堆麻雀瞬间安静。大晏官员不穿这种带跟的硬底靴子,所有人精在一瞬间都明白即将走来的是谁,顷刻恐惧抽走了空气。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下一刻门扉被一脚蹬开,阳光澎湃涌入,室内暴起的风一卷,光与影纷乱狂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热烈开幕又迅速落幕。

那人站在华丽的门外,一对美得战栗的眼睛看着他们,他们终于见到了他——

海面上的王,似笑非笑。

海妖没打算跟他们废话,海妖身后有个货真价实的大晏官员,符合标准印象,斯文,不强壮,微笑。大家很快就会明白这个年轻官员并不是他看上去那么好糊弄,被他咬上,连皮带肉。

曾芝龙对商榷很不在行,他在想自己的事。陈春耘得知开平卫开战,一时之间有诸多感慨。他平时并不爱说陛下殿下之事,认为那样不敬。但开平卫开战,他突然滔滔不绝,讲他第一次从广东进京,见到了摄政王,如何英武如天人。他那时候跪在摄政王面前,心心念念就是出海,持节替大晏开一条海路出来,互惠互利,互通有无。

陈春耘赞扬摄政王谋定后动的深沉与多智,讲了建州围城时摄政王的决断。可惜曾芝龙不懂商王武丁三年不言和楚庄王一鸣惊人的典故,心想幸亏不是李瞎子最窝囊的时候进京的,如果正撞上那时候,自己八成转身就走,不会多看这位王一眼。

李奉恕,就该是帝国权力的巅峰,曾芝龙才愿意虔诚仰望。

既然开战,那么最需要的就是钱。曾芝龙非常愿意用银子的海浪砸一下李瞎子。陈春耘忧虑这么多白银突然走公账会对大晏有冲击。曾芝龙一耸肩:这就不关我的事儿了。要不,就用金子砸李瞎子?

陈春耘的耳朵滤掉曾芝龙一切不敬言论。

那就金子。海妖微笑着,舔舔牙。

南京锦衣卫护送陆相景北上右玉返回,一进南京看见一辆马车。马车旁边站着北京锦衣卫指挥使司谦,正扶着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人下马车。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站在后面,微微垂头。

那黑衣大氅径直往里走,一个锦衣卫眼尖,隐约见到这个被兜帽遮住脸的人戴了一副皮手套。皮质光滑坚硬,仿佛铁铸。

司谦恭恭敬敬跟在后面,南京的锦衣卫们心里肃然,这位什么来头?

南京锦衣卫指挥使萧珃跟着司谦,所有锦衣卫站着,大气不敢出。

那人上首坐着,司谦萧珃一左一右站在堂下。司谦低声道:“王都事,这位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使萧珃。”

兜帽遮着脸,那人丝毫未动。

萧珃胆战心惊:“上官从北京来问罪,卑职不能推辞。这一次事情实在荒唐,堂堂当朝大员被暴民抄家,卑职事先毫无察觉,难辞其咎。”

北京来人依旧没动。

萧珃慌慌张张看司谦,司谦垂下眼睛。萧珃视线落到那一双皮手套上。太像铁铸的了,锋利无比的两只手,随时绞杀血肉。

萧珃撩衣跪下:“上官责罚,卑职绝无怨言。”

司谦暗叹,问道:“萧指挥可还记得太祖为何立锦衣卫?”

萧珃心里苦笑,回答:“锦衣卫仗巡卫仪仗,一应盗贼奸佞,锦衣卫密缉逮捕,直上天听。”

司谦不再言语。萧珃把心一横:“上官,南京锦衣卫现员三十人,留守司一定要裁撤我们,说锦衣卫祸国殃民为非作歹。卑职不服,可又有什么办法?”

“谁说要裁撤你们。”

摄政王身边来人终于说话了。萧珃心里一瘆,深而藏的嗓音余音缭绕,静水下奔腾杀机。那人撩开兜帽,秀骨飒爽天成,顾盼清莹澄澈。

萧珃看着他一愣,司谦咳嗽一声,萧珃回神:“王……王都事。”

王都事微微一笑:“没用才会裁撤。你现在,能告诉摄政王殿下什么?”

萧珃看司谦,司谦还不看他。卫所被清洗怕了,锦衣卫指挥使都得是家世数得上的才能领职,但萧珃家世真的不咋样,他跟司谦一个情况,前面的人死光了。

萧珃控制不住看王都事的皮手套,甚至想像这双手已经绞杀了多少人。他瞬间颤抖:“卑职……这就查封所有抄报报帖书局报馆!”

王都事问他:“为什么要查封?你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萧珃之前的锦衣卫指挥使们基本上还就真的有点为非作歹,好一点的不害人,也只懂得收贿赂。萧珃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真的会被裁。

萧珃急中生智:“卑职……卑职密切关注抄报和报帖,随时注意动向,必要时,必要时,利用风向!”

王都事笑意更深。

“把这次事发前所有抄报和报帖收集起来,该记住的,要记住。”

萧珃汗透衣襟:“卑职遵命。”

王都事声音冷下来:“北边战事正紧,不要再让摄政王殿下忧心,下不为例。”

萧珃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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