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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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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自然地把王修往自己大腿上摁。王修眉毛都立起来了:“让富太监看到怎么办?”

还有这个!李奉恕恨恨地想,这小屁孩就是耽误事来的。

王修拿一份厚厚的折子,非常赞叹:“陆相晟考察右玉的奏疏,你一定要看一看。右玉人血性可彪炳史书,若这样的邻里血亲团结一致的激昂之情用于兵事,则无往不利。”

李奉恕被右玉两个字扎在心上:“右玉还有人么?”

王修叹气,没回答。还有人,没剩多少了。

“陆相晟的意思是,右玉地处杀虎口,接壤鞑靼,位置险要,势必不能空城。他或可征召乡里组军迁右玉填城,平时耕种训练皆有,以耕战守边境。我看他这个想法很好。”

“宣大一线重镇的人口皆不能动,陆知府要迁哪里人?”

“北直隶。”

李奉恕仔细想着:“陆知府这耕战守境的办法如果能成,到底是个希望。只是征召军队迁徙人口均需要钱财,这又要难办。”

王修微笑拈起一份薄薄的折子:“这是陈驸马上疏,要为国分忧。”

看出陈驸马文笔不太好了,写份折子这个费劲。陈家门第不显,上次李奉恕募集商粮,陈家家底着实惊人。陈家祖籍北直隶,这是要襄助陆相晟了。

“陆相晟临去山西之前,陈驸马去攀了个乡亲。”

李奉恕笑一声:“陆相晟南直隶,陈驸马北直隶,一个南京一个北京怎么攀上乡亲的?”

王修一压嘴角:“都是直隶,别计较了。”

陈冬储接到陆相晟给他的信,立刻去找他爹陈善年。

陈春耘和陈冬储长得都不像爹,陈善年结实粗壮,并不像个大商人,倒像个讨海为生的水手。摄政王给他的孙子起名,把煤球一样的婴儿好一顿夸,夸得陈善年心花怒放。孙子真进了摄政王的眼,摄政王知道有他这么个小小人,已经是天生带福气的。

陈善年在和其他几个商人组成的临时商会中担任了会长。这个商会是年初为了帮摄政王筹措赈灾粮和几个粮商组建的。本也没打算能成个气候,结果越做越顺。这一次襄助陆相晟,也是陈善年起的头,商会将会大力支持陆相晟的耕战计划。其中有两家却不同意,坚决要撤股。凑赈灾粮也就罢了,资军是个无底洞,现在也不确定摄政王是不是个值得填钱的。陈善年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就在书房踱着方步打转。陈驸马看着老态尽显的父亲心酸:“秦伯伯和梁伯伯怕是一定要撤?”

“这两个老货,越老越糊涂!现在是撤资的时候吗?”

“爹,外面已经有说得难听的了,说咱们家是为了大哥,一头栽进去,不得不蚀本,越来越蚀本……”

陈善年撮牙花子:“一帮蠢东西。只巴望着手上攥几两银子,看不见地上的金山银山。就是手上真要攥,一个人提得起几斤?将焉取之,必先予之。现在不给摄政王点甜头,之后想让他分咱们块肉?想得美!”

陈冬储看左右无人,低声道:“爹,我懂您的意思。可我就是不踏实,那位……值得您这么往里砸身家性命么?大哥闯大东洋这么九死一生的事您都同意了,我实在想不通……”

陈善年重重一叹:“士农工商,咱们家虽然是良籍,但到底干这个营生的。平日里一个个骑在身上吸血的耀武扬威,想想为什么?咱们是四等。现在天家下大雪,等着谁去送碳。你去还是不去?最上边的人,你抓住还是不抓住?”

陈冬储默默低头。他是不服,但没有顶嘴。陈善年冷笑:“你老子我做的大买卖哪次不是赌,为着你专心读书不告诉你罢了。不光你老子,你爷爷,你太爷爷,你陈家列祖列宗,就是大风大浪里讨来的富贵。当年高祖不跟着郑大人闯海,你这些年的锦绣日子真不好说在哪里!”

陈善年自己心里也没底。他还在打转。这段时间陆续有几家撤资,大概看着这是个无底洞,只进不出的。摄政王画的远洋大饼实在太远,比望梅止渴都没着落。

陈冬储忽然想到:“陆知府来信,咱们家的粮铺信誉最好,咱们家的赈灾粮票在西北一些地方能当银票用。”

陈善年忽然停下打圈:“你说什么?”

陈冬储道:“有些百姓领到赈灾粮票换东西,十之八九能换到,那边有人管咱的粮票叫‘小票’,就是小银票呢。”

陈善年忽然道:“秦梁撤资便撤资。把他们的银股全都买下来。”

陈冬储一愣:“爹?”

陈善年道:“照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实在不行你亲自去一趟陆相晟那里,仔仔细细写条陈呈给摄政王看,一应钱粮数字要列得详详细细,明白没?”

陈冬储点头:“知道了。”

陈善年气定神闲地坐下,一点也不慌张。陈冬储犯愁:“钱好说,实打实的粮可怎么办哟,咱们答应的殿下的数字还不够呢。”

陈善年看陈冬储,忽然有点忧愁。大儿子一心闯海,二儿子只会算账。统统都是榆木脑袋!自己死了这家业估计也完了。

“非得咱们的粮?明天跟我去趟山西会馆。”

陈冬储吓一跳:“啊?那帮山西人可不好相与。再说殿下刚杀了几个山西倒粮的。”

陈善年道:“杀就杀呗。做买卖的那么多,杀几个其他人还不做生意了。山西布政当初为了对抗摄政王用了昏招,禁止粮食往陕西运。那会儿摄政王还没露出锋芒,现在看来,山西布政倒霉日子快来了。听到有要开跟鞑靼官方互市的消息没?”

陈冬储终于想明白:“爹你要招山西人合伙入股?”

陈善年道:“现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

天承元年四月,春将至,山东孔有德兵变,陷登州。

辽东突然兵事沸腾,召所有工部巡检队的人员去关宁铁骑总兵寨。大家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人心惶惶。邬双樨和旭阳把李在德护送至兵寨,李在德只看见兵马粮草在兵寨涌动。兵寨日夜火把通明,仿佛冰雪下沉眠的巨兽终于睁开眼睛,蠢蠢欲动。

邬双樨接到军令,渡海勤登州。阳督师铁骑如此运兵,是恐女真人趁机南下进犯辽东闯山海关,与孔有德叛军相应,南北夹击京畿与山东。军令如山,邬双樨麾下兵员连夜拔营过大连卫。

李在德彻底懵了,稀里糊涂地看着邬双樨指挥辎重粮草源源不断出大营。邬双樨又要上战场。李在德的心被刻毒地挖着,手指紧紧攥着邬双樨铠甲的腰带。

邬双樨胸腔烈焰火燎,他站在自己的马旁边,恶狠狠地拥抱细瘦的李在德,在他耳边低语声音里有几不可察的颤抖:“记好了,如果山海关彻底关闭你回不了北京,那无论辽东发生什么,跟好旭阳,他……他会真心实意保护你。”

李在德眼睛睁得大大的。也许是他看不清,看不见世间污秽,所以眼神澄澈如琉璃。漂亮的眼睛默默流泪,邬双樨强令自己放开他,轻轻握住李在德的手指,不容置疑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要带上扯下。邬双樨翻身上马,低头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旭阳。旭阳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年轻的将军横枪立马于火蛇一般行进的军队边上,沧黑夜幕下冲天焰光燎着他的身形,冷峻凛然如战神。

将军一拉缰绳,疾驰而去,再未回头。

第64章

孔有德有个好姓,颇有渊源,也有个好名字,可惜人品匹配不上。人品不行,运气不错。

景庙清洗军官,他躲过一次劫。成庙快死时朝廷终于扳倒魏逆大肆清洗“阉党”,从陕西陕西到山东卫所被毁得摧枯拉朽,孔有德又躲过去,没被杀。鲁王在山东时根本不显,跟官员从不结交,孔有德都没见过他。说摄政就进京摄政,被京官们压得一个屁都出不了紫禁城,遑论护住自己的封地。孔有德看着,摄政王不似人君,大晏呆不得了。这一只垂死挣扎的巨兽正在慢慢沉下泥潭,因此他早有出关投奔建州女真之意,暗地下也勾搭了许久。投奔山匪都得有个投名状,何况女真比山匪还要高等。鲁王好赖算个藩屏,就算没有实权,在山东有个震慑的名头。鲁王离开山东,是个机会。朝廷连番清洗军官,军官们早就不满,有一些甚至离心离德。孔有德细细扇着风,眼看那火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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