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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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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人撤军,北京的老百姓并没有很高兴。北京城依旧人心惶惶,城内兵荒马乱。各处调兵遣将,从早到晚街面上都是士兵跑步的声音。跑得是挺整齐,可惜只是在城内跑,人家女真人撤军了演给紫禁城里的人看的。

北京的民间抄报行最有名的是京报,儒生都爱读。没有直说李奉恕名字,只有“李大官人”。读书人格外容易激愤,他们能在纸上练兵,也能在纸上治国,甚至能在纸上大败虏军。李大官人成了个心照不宣的讽刺的代号,代替圣上,庙堂,大晏,被骂得狗血淋头。

李奉恕什么反应都没有。

阳继祖逐一收复永平,遵化,迁安,滦州。周烈天天跟着阳继祖鞍前马后。他跟王修说,自己是井底之蛙。以前觉得自己哪怕不是军功卓著也是用兵有方,见到阳继祖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要学的实在有太多。

阳继祖主要是文臣,之后的历史,恐怕会尊他为名将。

接下来,是方建的问题。摄政王表示他不管,他忙着复建上十二卫。当年太祖爷爷的皇家卫帅在文官们有意的削弱下已经不再直属皇帝,而是被兵部调遣。摄政王坚定地将指挥权夺过来,亲自巡视上十二卫,勉励嘉奖守城有功者。着十二位清查京城中现有人口,盘查外族,逮捕通敌官员。兵部没有话说,有话说摄政王也不会听。

再一个是京营。曾经的煊赫京营八十万大军,土木堡之后只剩五六万。也有皇帝想复建,可惜朝廷一直阻止。在朝廷有意的松弛下,京营可用之人只在一两万,现在都在周烈麾下。“李大官人”的事过去两天,再激情也疲乏了。舆论被刻意营造,突出京城无兵可用的窘境。虏军围城的险境还没完全过去,烧杀抢掠还没被遗忘,“谢李大官人赠”的耻辱历历在目,人们忽然找到了耻辱的缘由:没兵!京畿地区百姓情绪一直很激动。王修笔杆子一摇皮里春秋一写,有些百姓简直暴躁。太祖规定耄耋老人可直接上书皇帝,京畿一带十几个老家伙代表乡里上书,一定要捉出驰坏军纪军政的国贼,生啖其肉,并且要求加强军卫建设,再不能出现被区区胡虏围城这种打脸的事情。

老人们的上书摄政王看得泪下,下诏罪己,只说自己虽摄政,却因无能无兵置大晏百姓江山社稷于水火。李奉恕除非安定江山,一雪前耻,否则无言见李家历代皇帝,列祖列宗。有个“李大官人”在前面顶着挨骂,摄政王自己上风口浪尖,现在士人百姓耻笑的是他,百年后史家刀笔杀的还是他,皇帝庙堂,完全陷入安静。内阁不准皇帝出声,皇帝坐在龙椅上,当真一声都出不了紫禁城。这锅热水越沸腾翻滚,王修领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左右互搏口诛笔伐。写抄报,写摄政王罪己诏。报纸吵,市井无赖传,王修一手掐住无数张尖利至极的嘴,让它们喷什么,它们就得喷什么。区区几天,王修瘦得脱了人形,李奉恕吩咐刘奉承,给王修炖羊肉汤,多加葱。

文官最要的就是面子,现在百姓心声汹涌澎湃,何况说起被围困确实吓人,于是意思意思上书劝谏摄政王不可穷兵黩武动摇国本,就算了。

殿议结果,羁押方建,削去一切官职。李奉恕完全不想知道方建到底想干嘛。方建刚被羁押,锦州总兵祖康领着锦州一万五兵突然向东开拔,杀出京师,冲着朵颜卫的方向跑去。

阳继祖研究了地图,对摄政王道:“殿下,祖康很可能是想抢嫩江那边朵颜卫的地盘自立。殿下是想剿是想抚?”

摄政王道:“辽东兵都不得了啊。辽东这么些年已经自立了吧。以抚为主,抚不了就剿。”

李奉恕真的不是没脾气的人。阳继祖很明白摄政王已经到了极怒的边缘,他不再说什么,点兵出城追锦州军去。结果也在意料之中,阳继祖把祖康招了回来。

李奉恕如火如荼地搞兵权。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振奋,因为他发现自己错了。朝堂政斗都是虚的,实打实的兵权捏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以前的皇帝大概不是不知道这点,他们没有机会,朝廷也不会允许。朝廷的理由很充分,立场很正义,考虑很周全,英庙前例,为了社稷黎庶,皇帝不能有兵权。

摄政王不是皇帝。

摄政王捻了捻手指,手上的空虚消失。他终于找到自己要的是什么。虽然宫里没人教他,女真人实实在在给他上了一课,还给了他机会。小鹿大夫来给他换药,他自己把黑硬如壳的绷带扯下来,连血带皮。小鹿大夫头发直立:“殿下何苦?用药水泡开就好!”

李奉恕笑:“孤的优柔寡断着实害人。这样干脆利落,也省了许多事情。”

小皇帝的年号终于确定,高祐。这个登基的新年在女真人啪啪啪抽大晏脸的热闹中过去了。关于方建一直没个定论。顾及辽东稳定,方建不能处理太狠。方建犯的事又太大,不处理怕别的将领跟着有样学样。

女真人走了,京城的一潭死水越来越沸腾。装死已久的锦衣卫指挥使司谦频繁进出鲁王府。差点亡国的恐怖使每个官员后脖颈子汗毛直立,鲁王府彻夜灯火辉煌,仿佛引出地狱的火。

雨雪的彤云阴惨惨地压着。

要变天了。

第28章

围京之困稍解,摄政王忙于政事,鲁王府灯火通宵达旦,彻夜明亮,映照凄清的夜空。

司谦对摄政王跪下,破釜沉舟,呈上奏本:“臣,有事要奏。”

摄政王负手而立。他背后是深夜万里云天,雨雪,有风,肃杀凛冽。细碎的雪粒扑上脸,仿佛刀割。

殿下为了保持清醒,命人撤掉书房火盆,开窗开门。司谦被冷风削得发抖,他内心却是一团火,豁出一切,辉煌或者死亡的火。

摄政王伸手,接过他的本子。

司谦告辞,王修打着灯笼披着皮裘穿过雪落皑皑的院子,一团橘色的亮,温温柔柔地向李奉恕靠近。李奉恕伸手去接:“你怎么来了。”

王修眼下的阴翳越来越厉害,他也是几日没睡觉。他担忧地看李奉恕,李奉恕递给他一本厚厚的奏本:“看吧。”

王修打开快二指厚的本子,眼睛惊得瞪大。

京畿李家皇族财产,一笔一笔,一项一项,清清楚楚。工整的蝇头小楷被烛火渲得发红,血红的红,顺着光线往下淌。

王修看得触目惊心:“司谦装死这么久,突然给你这个,什么意思?”

李奉恕微笑:“这是李奉恪给我的。”

王修有点哆嗦:“那,那怎么办?”

李奉恕用手指背蹭蹭王修脸上的雪粒,无奈地笑:“我啊,要众叛亲离了。”

王修眼眶发红,李奉恕长叹:“李奉恪,他怎么这么狠。”

王修骨头缝里都在战栗。死去的皇帝陛下,依旧看着紫禁城,看着京城,看着天下。成庙死后的世界,被成庙捏在手里。

年后头等大事,成庙陵完工。有点赶,但好歹是完工了。开春天气变暖,成帝的棺材等不了。钦天监的权司监挑了黄道吉日,成庙的棺材要正式安置入陵。

这个倒是没什么异议。摄政王现在好像什么都不关心,全力操持着成庙的丧仪。帝陵完工时他进去看过,尚可,只是陪葬没有多少,四处就是光秃秃的墙壁。他气得要办富太监,富太监跪在地上大声道:“殿下,先帝走的时候说了,不要陪葬,‘内帑都没东西了,不要浪费在死人身上了!’”

富太监学成庙的声口学得惟妙惟肖,李奉恕沉默。

京城一役,人心浮动,李奉恕知道。所以他才着急把帝陵封了,哪天真有不测,起码成庙得有个着落。

“没东西好,没东西安全。没东西希望那些盗墓的手下留情,别碰成庙……”

成帝棺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除了生前挺得意的一些木工活,很多是在李奉恕幼时给他做的玩具。

摄政王喃喃:“你也不给我留一件,水戏你都带走了……”

成庙下葬之日,天降大雪,厚重欺城。酷烈阴冷的厉风席卷了京城,整个大晏。气候一年比一年冷,冷得绝望。北京城戴上了孝,层层粗麻铺天盖地。阎王殿上的风在北京上空哭号盘旋,卷着白色的麻布在纷纷雪片中僵硬地翻飞,整个城简直成了一头栽倒在地的招魂幡。

摄政王笑:“好。大雪天干净,清清静静,成庙喜欢。”

鸿胪寺卿敲了檀板,起棺。巨大无比的木棺闷声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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