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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7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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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时,大画师张僧繇曾于寺壁上画龙,却不点睛。有人问之,张答道:“点睛必飞去。”时人固请点之,张僧繇只得答允,但一点睛,雷霆大作,所画之龙当真破壁而飞。樊玉谦这一路枪法仿其法意,“画龙”是虚,“点睛”为实,枪势乱舞,不过是乱人耳目的虚招,点睛一枪,才是夺人性命的杀着。

此时败叶狂飞,枪如电滚,常人身处其间,势必神驰目眩,不辨东西。但陆渐以手代目,不为声势夺气,不为落叶障眼,木杖不离樊玉谦枪尖左右,有如大鹰攫雀,任那枪尖如何窜高扑低,总是无法摆脱,更不要说使那点睛一枪了,点睛不成,画的龙再是精彩,也不过是一条死龙。

樊玉谦久斗无功,忽又一变,化为一路“天花乱坠”,枪花朵朵,忽东忽西,遮云蔽日,漫天皆是。按理说,这般虚实不定的枪法必然厉害,只可惜陆渐并不细看枪花,不论他有多少枪花,只寻他枪尖了事。

“僧繇画龙”、“天花乱坠”虚招极多,颇耗内力,况且还要时时防备陆渐夺走兵器,故而饶是樊玉谦功力深厚,使得久了,也觉丹田渐空,筋力疲乏。不得已沉喝一声,枪花骤敛,枪尖指地。陆渐木杖飘然探出,与那长枪一交,忽觉那枪竟是纹丝不动。陆渐的夺兵之法必要借引他人之力,故此樊玉谦的长枪或是前送,或是后缩,又或是抖出枪花,陆渐均能因之夺下,但眼前这条长枪,却似生在樊玉谦身上,凝如钢、坚如石,不动如山,令陆渐空负神技,也觉无隙可乘。

樊玉谦汗水涔涔而下,呼吸慢慢促迫起来。这一路“顽石点头”他其实并未练成,其实除了创这枪法的祖师,樊家也从无一人练成过。樊玉谦虽是奇才,轻易练成前面四路,但这最后一路,却始终半通不通,无法大成。顾名思义,“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这一路枪法本含有极高深的禅机,禅门机用,要么如如不动,要么一触即发,其中几微,莫可言道。

樊玉谦虽谙于枪术,但性子暗弱,留恋红尘,远谈不上什么看破世情、立地成佛。偏这“顽石点头”出自禅道,机缘若到,不难一瞬贯通,机缘不到,终生无望。故而任他费尽心思,二十年来,也只勉强练到“人枪合一,如如不动”,至于应机捷发,却是不能。若不然,当年那强敌来袭,也必然做他枪下之鬼,不至于毁家灭门、浪迹天涯了。

此时此刻,樊玉谦虽有顽石之势,却无法“点头”反击,不多时,他周身热气滚滚,汗水如小溪纵横,浑身衣裤均被浸湿。

谷缜、姚晴瞧出便宜,双双露出笑意。陆渐也深知樊玉谦的窘境,但他宅心仁厚,素不愿强人所难,眼见樊玉谦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心知如此僵持下去,此人势必脱力而死。当下叹了口气,后跃一步,撤去木杖道:“此战算作平手,你虽没输我,也无法胜我,你这般告诉令妹,算不算是个交代”

樊玉谦倒退两步,呆呆伫立。谷缜越瞧越是生气,冷笑道:“又被你占了便宜,还不快滚。”樊玉谦深深望了陆渐一眼,蓦地长枪一抖,在地上簌簌划了几道,默默转身去了。

谷缜望着地上枪痕,蓦地眼神一亮,赶将上去,一字字念道:“徽州”念罢不觉莞尔,释然道,“妙极,妙极。”陆渐道:“这些字有何含义”

谷缜道:“徽州乃汪直籍贯,是他生长之地。”陆渐吃惊道:“难不成他逃回家乡了”谷缜笑道:“大有可能,这叫出其不意,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徽州官府势大,风险亦大,但汪直生于当地,一草一木无不熟悉,躲藏起来反而容易。换了是我,或许也走这步险棋。”说到这里,他眉间舒展开来,抱拳笑道,“惭愧惭愧,看来武力威逼终不及以德服人,依我的法子,未必能叫这姓樊的心中服气。你两次放他,他心存感激,终究吐露了实情。”

姚晴不觉破颜一笑,轻哼道:“你也有服输的时候么”谷缜笑道:“那看是对谁了,对你姚大美人,谷某死也不服输的。”姚晴神色一变,喝道:“谁稀罕么”

于是三人续向西行,入夜时分,在一户农家借宿。陆渐这几日昼夜奔波,疲累已极,饭后沐浴一番,便即睡去。

睡得正香,忽听敲门之声,陆渐披衣起身,掌灯一瞧,门外竟是姚晴,她卸去钗环,素面朝天,较之白日,别有一番淡雅韵致。

陆渐讶道:“你,你没睡么”姚晴白他一眼,冷冷道:“想着一些事,睡不着。”陆渐道:“什么事”姚晴微嗔道:“傻小子,你要我站着说话么”

陆渐这才醒悟过来,慌忙将她迎入屋里。姚晴倚床坐下,只因农家贫寒,有床无凳,陆渐放好油灯,只能站着。

姚晴瞧着他,眼中生出温柔之意,拍了拍床沿,柔声道:“过来坐吧,不知道的还当我罚你呢”二人重逢之后,这般温柔神色,陆渐首次见着,不觉心生诧异,如言坐下。

姚晴盯着烛火出了一会儿神,忽地幽幽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么”陆渐一愣,笑道:“也说不上好坏,总是过来了吧。”

“你不是问我想什么吗”姚晴定定坐着,曼声道,“我在想,你怎会变成劫奴又怎么认识了谷缜又为何要为他捉徐海、捉汪直谷缜又为什么说,若不捉住汪直,你便活不长的;他若不这样说,我也不会替他去吓唬那些官兵。”

姚晴说罢,转过眼来,瞳子深处秋波流转,关切不尽。陆渐暗自埋怨谷缜,不该对姚晴说出这些,惹她担心,但事已至此,只得硬起头皮道:“这些话,说来就长了。”姚晴叹了口气,道:“那你就长话长说,从我们分别后说起,一点儿也不许漏过。”

她言语温柔,落入陆渐耳中,不知怎的,陆渐鼻间竟是微微酸楚,举目望去,姚晴恰也瞧着她,眸子黑白分明,黑如夜、白如玉,笼着一层淡淡的烟气。

这神情,二人相识以来,陆渐只在姚家书房里见过。那时生离死别,二人谁也不知道与胭脂虎一战后是生是死,眉梢眼角,自然而然流露出不尽缠绵来。

那日的情形记忆犹新,历历皆在眼前,陆渐不胜慨然,理了理纷乱思绪,慢慢说出三年遭遇:黑天书、宁不空、织田信长、阿市、祖师画像、天神宗、鱼和尚、谷缜事无巨细,纤毫毕至,连他自己也觉得过于啰唆,即便如此,却又打心底里不愿隐瞒姚晴半分。

姚晴始终安静聆听,唯有听到阿市的时候,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有些迷惑。陆渐心中慌乱,侧目看时,却见她神色淡淡的,并无怒色,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述说。

也不知说了多久,灯油燃尽,屋子里一团漆黑。直到远处传来长长的鸡鸣,陆渐始才说完,屋子里静了下来,沉默中,他忽觉一只温软的小手探过来,拉住自己的手,放在纤巧的膝上,暖意如水,顺着那手渗来,让他周身热乎乎的,不由嗫嚅道:“阿、阿晴”话未说完,忽觉水珠点点,溅在手背,犹有余温。陆渐吃了一惊,脱口道:“啊呀,你、你哭了”

姚晴沉默片刻,蓦地吐一口气,涩声道:“宁不空,先害死爹爹,又把你变成劫奴,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饶过他”

陆渐没料她竟说出这句话,呆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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