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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清风处在一个特别的状态里。

他的视野迅速地凝聚。所谓迅速，是指方才还是尘埃般大小的方寸之间，下一刻已拓展成海般广阔，视线或者意志，巨细无疑地探入到所能掠及的一切细节。所谓凝聚，是指光线的收敛。光在增强，暗在消敛。暗重的云层一重一重地后退，光亮的颜色团块爆裂开来，将那最隐秘难见的物象辐射进他的意识。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大海澎湃的潮流中，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地把一切的一切都吸收进元神，巩固，加深，匝实。他并不知道，由现在向前历数，和心武的元神交接，经历天蛇号一战后的元神大变，不周界前后的冲击，三生鼎中的养息，迷阵前后的修炼和遭遇，太一神剑和隐剑龙匣的合体甚至更早，远在他没有出生前其父母的铸基这一切，一切，都在这一刻融会贯通。

就仿佛无数支流汇入大江长河，他体内原本处于割裂状态的元神熔进一个全新的个体中。在此前，他元神的构造实在过于复杂，无论质量和数量都足以令最博学的天师目瞪口呆后天修炼的元婴有阴阳之别；太一剑灵本身也构造繁复，高端和低端、内层和外层的差异极其明显，此剑灵本身就是两个上古龙族的元神融炼而成；魔种，雾一般弥散在他的元神中，即使是现在其本质构造还是迷；绝龙翼虽已从他的体内剑解出去，但其最本质的内核却已析出并挂留在他的元神中此外，还有凛家自古相传的龙匣隐剑，这一部分是和他自身元神最切合的，但之间的微妙联系依旧罄竹难书。而这些并非是各成一体，彼此间有着难以言传的交叉互动。

也许他的元神早就感受到了内部结构的不稳，在他悟出三十三天的奥义之后自动进行了元神间的融合，将各种质性迥异的部分弥散、熔铸到自己的元神中。虽然仅仅是初步，过程中自己的元神也被抽薄，但至少避免了元神崩裂的危险。现在，以龙息之术为凭借，这个过程正在深入下去，五大支流连带自身的元神聚会交融、并为一体，从巨观到微观，每一方寸间都在进行着深入彻底的变革。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部分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过来，从这具身体析离并升腾出来如同水的蒸发，又如火焰的燃烧他能够俯视到自己的身体。

他醒了，自己的身体却依旧平卧入定，双目似开似闭，只有一双手在胸前自主结出种种印形。他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这一切。肉体的手所结出的神奥印形，即使以他自己的广见博闻也无从知晓，更何况入定时双手竟能自主结印这一切表征了自己的身体乃至元神都已经深入到了一个未知的领域。或许，肉体内部的真正宇宙真理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被元神的丰满所引发，从而达至古人所说的“天人合一”之境。其深奥，连已经具现此真理的自己都无法领悟。

他的视线被那双手所吸引，不自主地被缠绕的光和线卷住，然后，光线突然爆发，那双手霍然放大，如山压顶而来。心神一慌，物象散去，恍惚一阵过后情景又恢复到缥缈于体外的安静状态。

周边，声音渐渐渗入意识，或低或高的虫鸣，风从岩石缝隙中辗转流过的空声，草叶树叶的沙沙响这一切，逐渐清晰、凝练，汇成一个繁复无比的立体的声音世界。

如同闹市，却切含静意。

凛清风心神一动，注意力再度集中到那双手上。如同方才的情景，那双手急剧放大，能够清晰地看见指肚上细致的纹路再一刻，他的意识已经从手指皮肤渗入，进入一个滚滚翻涌的红色世界里。

于此同时，他的意识中同时收到自己左手小指有异物渗入那是他自己

定住。

他把自己悬停在这个红色汪洋中，静静体味着这神秘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身体，更具体的说，是自己左手小指指肚中央一个微细血管。自己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竟置身于自己身体里如此之小的方寸之地，如此深入、真切地观察体内血气最细微的运行

由缓及快地，他沿着血色汪洋的流向深入内部，巨观的经络、血脉，微观的灵力颗粒、细胞，组成一幅幅繁复无比的图像，闪电般掠过他的意识。几呼吸之后，他已经在自己体内回转了整整三十六个周天，由虚持的灵力场和实化的物质肌体所构成的二重空间结构在他的意识中清晰化、完整化，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第一次领悟到自己的身体竟具有如此复杂、有序的构造，竟如此自作天成。

就这样沉思着，沉思着，突然一丝微弱的波动将他从意识的汪洋中抽离出来。

石窟之顶，参差不齐的岩石之间有一面肉眼难以发觉的小小蛛网，一粒灰尘在上面抖动着。吸引他的，并不是这粒灰尘，而是网上的斑花小蛛。

它肢脚的抖动韵和天理，力道不多一点，也不少一点，恰好将那粒灰尘的震颤中和在一个似去难离的状态里。甚至，周边的灵力场都随之发生微微的扭曲。

心念方动，花蛛、小网和灰尘就占据了他的意识，就像突然把双目移到近前一样。

小蛛似已发觉，受惊激退。这令他心生不忍，犹豫片刻后，他放弃了进入小蛛体内的想法。

如此小的生物也能驱动灵力，就像他体内先天而成、又加后天锤炼的灵体一样不会，虽然任何生命都是灵力与物质交融凝结而成，但花蛛极小，说它能有足够的容量和复杂性来感受和引动灵力，实在是难以想像。

可它确实做到了。

他的意识追踪着脱落蛛网的那粒灰尘，在半空中冉冉地浮动着。

他渐渐发现，随着灰尘的起伏，其周边的灵力场会有自然的微弱扭动而后他又发现，所有运动物体，无论大或小，对灵力场都会产生一种细微干涉。

灵力无有穷极，它们是连续的，如风似水。其中又有浓淡之分，若视角不是如此细致入微，它们看上去就像极细小的颗粒。

然后他忽然有种想苦笑的触动。灵力，这种自小就开始深入接触的存在，他竟如此不熟悉。在看似连绵不断的灵力场中，存在着以他现在的洞察力感觉起来都很吃力的极小涡旋，它们像白日的星斗一样嵌在无穷浩瀚的天空中。而物质，在这个扩散了亿万倍的视角下，竟然不再是实体，变成一个个细小的漩涡

到了如此入微的领域，灵力再不像巨观那样仅仅穿透现实的物体，极小成分的物质和灵力有类同的行为，从而导致灵力场复杂有序的波动。这时，他已经分不清哪是灵力场哪是物质。

花蛛并没有感受到灵力，浮在空气中的尘粒也是如此。它们在不自觉间碰撞了灵力的涡旋，花蛛和尘粒的不同在于，前者已经把这个形成了反射性的举动，并深深凝缩在它的骨血里，而后者只是被动地承受而已。

在那些细小涡旋背后，必定存在着一个更小的现实世界，正如把视角无限度的放大，在宇宙的边缘之外，也会存在着一个更大的现实世界一样。也许，小的和大的，本是一个也说不定。

所以，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所以，须弥芥子，袖里乾坤。

思索着，他试图把意识再细化并探入到那些细至极限的灵力漩涡中。这时，他触到了一层强大到令人感到战栗的存在。那里的强大，令他远离的本体都明显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