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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5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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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萼却是听得不耐烦了,说道:“本朝诗人都没什么好说的,好诗都被唐朝人写尽了,偶有漏网,早有苏东坡、黄山谷辈拣去,到了本朝,都是陈词滥调、渣滓”

张萼一竿子把大明朝的诗人全部打翻,好像写诗是夺宝一般,好诗已被抢光,明朝的诗破铜烂铁没什么意思了。

王微道:“不然,当世如公安三袁、竞陵钟谭,都讲究不拘格套、独抒性灵,好诗屡见。”

张萼:“公安三袁知道,竞陵钟谭,没听说过。”

王微嘴角一勾,似有取笑之意,说道:“钟是钟伯敬,谭是谭友夏,都是当今诗文名家。”

张萼问:“放在李杜欧苏面前如何”

王微美眸上翻,露出可爱的眼白,说道:“不与你说了,难道写诗之人非得个个是李杜欧苏这位张相公莫非只知有李杜欧苏这几个诗家”

这话犀利,击中张萼软肋,张萼读过的诗的确不多,只知李白、杜甫、欧阳修、苏东坡、黄庭坚几人,这下子被女郎点破,好在张萼脸皮厚,并不羞惭,说道:“既尝过珍馐美味,再让我去吃粗茶淡饭,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王微翠眉微蹙,看着张岱、张原二人道:“两位相公还有什么高见若没有,就请不要谈诗了,不如下棋消磨永昼。”

这女郎的确有才又傲气,张岱觉得自己论诗还真胜不过这女郎,眼望张原,心道:“介子诗也读得不多罢,这下子让这曲中女郎把我们山阴张氏三兄弟都能藐视了。”

张原熟知晚明史,对公安派、竞陵派还是有点了解的,说道:“我三兄燕客是富贵人,非珍馐美味不入口,我没有那么挑剔,钟惺、谭元春的诗我也读过一些,的确不过尔尔。”

王微有些气恼,脸色泛红,仿若三月桃花,钟惺、谭元春是她极推崇的诗家,尤其是谭元春,还曾指点过她的诗作,道:“这位张相公既如此说,想必诗作胜过钟、谭了,小女子倒要讨教”

张原微笑道:“若我去酒楼用餐,嫌那酒菜不好,店家说张相公既如此说,想必厨艺胜过在下,在下倒要请教那我该如何是好”

张岱、张萼皆笑,女郎王微也以手掩唇,笑个不住,却道:“两位张相公都是强辩,强词夺理”

张原道:“我虽不擅长作诗,但鉴赏的眼光却有,钟、谭为诗提倡性灵,却矫枉过正,孤峭幽深,让人费解,他二人的很多诗只有他们自己看得明白,独有会心的情境却艰于表达,这还是心手不相应之故。”

张原这般批评钟、谭,让王微觉得颇不服气,但张原这话显然是很有见地的,起码是读过钟、谭的诗才能说得出这种话,曼声吟道:“落日下山径,草堂人未归。砌虫泣凉露,篱犬吠残晖。霜静月逾皎,烟生墟更微。入秋知几日,邻杵数声稀这样的诗放在晚唐,岂会输给刘长卿、钱起辈”

张原笑道:“我只是概论,你要拈出钟惺写得最好的一两首诗来驳我,那就无趣了,不如下棋,不如下棋。”

女郎王微巧笑嫣然,说道:“名动松江的小三元张相公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就揪住我的话不放”

张原看着这女郎笑起来的样子,不禁怦然心动,不知为何,觉得这女郎有点象婴姿师妹。

第二百四十章 有我之境

女郎王微言笑宴宴、眸光盈盈,那璨然一笑,霎时间给人的感觉仿佛三橹浪船不是行驶在黄浦江上,而是穿行于三月烂漫桃花林中,使得整个舱室都映上了桃花色,张原因这女郎而想起了避园掘笋的婴姿师妹,女郎王微立时察觉出了张原眼神中一掠而逝的情意

察言观色、善解人意是扬州瘦马最要紧的本事,王微七岁始就有女教师专门教她这些,后又经南京旧院名妓马湘兰调教,而且本身又是冰雪慧心的人,揣摩他人心意的本事更胜假母马湘兰,尤其是男子的神情语气,王微一眼就能看透其表里这同舟的山阴张氏三兄弟,张萼张燕客不必说了,纨绔习气,表里如一,这种男子直爽却失于粗鄙;张岱张宗子同是纨绔,比其弟蕴藉儒雅,谈诗论画,学问博杂,自她上船来,这兄弟二人的目光几乎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王微并不觉得他们轻浮,被她丽色吸引那是很自然的事,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可是那个张原张介子,却让她很有些看不透

这是王微第三次见到这个声名鹊起的张介子,第一次在西湖船上,面目不清,言语也没什么出奇之处,第二次在眉公山居她与张原下了一局棋,张原眼观鼻、鼻观心,那份入静功夫让她有些惊讶,而且那局棋张原还赢了,这两次印象,女郎王微对张原的观感是这个张三元极聪明,年纪轻轻修心养性的功夫却很不错,极有心计,此后数日,关于张原的传闻不断,张原煽动诸生斗董翰林、张原在上海豫园大会松江诸生、张原成立翰社

眉公听到这些传闻摇头道:“这个张原不安本分,树党结社,太过张扬,早晚有遭受重挫之日。”眉公为人和世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觉得张原行事太绝,太会惹是生非了,王微当时说:“或许能成治世之能臣,也未可知。”眉公凝视她,不语

而今日第三次相见,张原神态略显疲惫,虽然也常瞩目于她,但明显与张岱、张萼的目光不一样,这二人对她是忘我注视,张原却是含着笑带着欣赏的意味,仿佛隔水看花

王微心道:“眉公论诗,分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论人也一样,这个张原就是时时刻刻有我,有很强的自制力,不容易为世相迷惑,这样的人以自我为中心,城府很深,看他煽动诸生斗垮董翰林却又能毫发无损扬长而去,就可知他的老谋深算了,这真是十七岁初涉世事的书生”

这是王微对张原的性情判断,而张原方才那偶露的一丝情意又让王微有些讶异和窃喜,心道:“你终究不是柳下惠嘛,也还是凡夫俗子,这很好”

王微打量张原的时间有点久,张萼嚷了起来:“哇,这是何意思,你二人就这么含情对视了”

张原笑道:“不谈诗了,你们下棋。”

张萼早就对谈诗论赋不耐烦了,说道:“好了,谈诗也谈够了,不如下棋,不如下棋。”命福儿搬取棋具来,榧木棋枰、永昌云子都是从山阴带来的。

上回在东佘山居,王微对弈输给了张原,很想再与张原下一局,但见张萼很踊跃,便问:“张相公围棋与三元相公相比,如何”

张萼看了张原一眼,笑道:“互有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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