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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9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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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不得一般的病老亡故,便都来参与帮忙

几百人的招魂队伍,浩荡前行,奔赴鹤腿峡

每个人手里皆有灯火,或火把,或马灯,或白皮灯笼,此谓“招魂灯”。即便如三旺,伤得最重,单腿拄拐,手里仍提一盏小灯笼的

招魂队伍一上了路,所有的光点,汇聚了,周遭亮亮堂堂,便是路旁松林里,哪里有一颗枯干的松果,也照得清清楚楚

此际里,倘有一双眼睛,高到银河上去,从星空上俯瞰下来,混混沌沌的夜黑中,也一定能看见这光亮的汇聚,那灿若星辰的火把、马灯、灯笼,缩小了,极小了,亮亮点点,呈一条线,蜿蜒微微蠕动着,一点点迁移,不逊于星河之光

天上一道银河,地上一条银河。

所有人都不说话,默默走,风贴地吹过,抖皱了每个人的裤管

人无声,惟风声,火把“噗噗噼啪”声,人脚擦地声

此刻的鹤腿峡,官道上平平整整,光光溜溜,纤弱似纱窗隔照的月光,洒照下来,静谧于诗意。假若没有两面高坡上,那几棵被大火烧过,而未烧倒的半木半炭的歪树,黑森森招展着枝桠,舞蹈一般的姿势,谁能再去回忆,谁再愿去回忆,这里,曾发生那般激烈悲壮的生死战斗呢

挑着柴担的乡亲,将柴担放下了,依照阴阳法师用草灰洒下的圆圈,依次扎下柴棍。山里不缺木柴,原本需要三根柴棍的,乡亲们就照着九根准备,两头皆削尖了,疤节碜手处,一律抹平了,只消抱住柴棍,就势朝下按,便扎得稳稳当当了

卢芸凤虽胳膊不便,但仍与薛静怡及几位妇女,将白绫和红布,从担兜里取出、散开、抖展,借着人多,一圈一卷地翻卷,人手传递着

展开的白绫和红布外围,专门有执火把照亮的人,众人的影子,随着火把之光,幽幽地晃照,印在了白绫上,红布上,影影动动,极像卢芸凤和薛静怡在学校里看过的电影

依中国传统之习俗概念,白色为白事所用,红色为红事所用,类如家人亡故,亲属头上戴缠白色孝布,而迎娶来的新媳妇,坐大红轿子,盖大红盖头一般。

而如今这招魂程式,白绫有,红布也要,卢芸凤不理解所为何意,薛静怡和唐嘉中也不解其意,只觉着如招魂这般幽冥之事,一切,都照着阴阳法师所说而做吧

吴先生站在白绫和红布之间处,形若一条窄窄小巷,左面白墙,右面红墙,在月光与火光映照中,白绫泛着白亮,红布透着红黯,反差的感觉间,恍若一种虚冥之界,将现实与意象,真实与虚幻,刹那间,全然打碎了,混合了,交融了,糅杂了去

白,许是无暇,纯净至极,不惹尘埃,尘世所有芜杂,一概荡涤干净了的意象。

红,应为隽永的,纯粹的,热烈的,动荡着,奔涌着,散发着的意象

白色的,是白玉,是白莲花,是婴儿的耳朵,是宣纸,滋养天地日月精华之物,出淤泥而不染之瓣色,屏护嘈杂,静静感应生命的本初,描画勾勒一切绚烂的底本,所有可能的无极状态

红色的,类旭日喷薄,烈火焚烧,血液流转奔腾,丹砂化融,铁流激荡,旗帜在风中猎猎

从生到死,从死至生,白的,红的,纯净的,丰富的

魂灵曾经散佚,而今招回,让怅然若失,转为淡淡的欣然和欢喜吧

陈叫山半蹲在地,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一根再点一根,依次接续了火光,分发给满仓、鹏天、唐嘉中、吴先生、杨秘书、韩督军,传递着,一根,一根,插进土地里

烛光照着每个人的脸,每个人的眸子中,闪亮着一排红红的小点点

用蜡烛再点了细香,依循着白绫和红布围绕的路线方向,逐段逐段地插进土里。

香烟袅袅,忽而直直若筷子,风一动,抖弯弯了去,细细的烟线,从各自的香头上飘升了,上升,上升,相互绞缠了,浑然一起,朦胧了月,朦胧了星辰,朦胧了鹤腿峡的草草木木

白绫和红布,每遇转弯拐角处,便贴上了符条,符条原为黄色空版,被阴阳法师以丹砂勾描了符语上去,红红的线条,忽粗如手指,忽细如发丝,缠绕勾连,成一派使人顿感肃穆凝然的意象来

人们做好了招魂前的准备工作,皆退出了“招魂区”,静静站立着,看阴阳法师动法招魂

为亡故人招魂,须找亡故人生前亲近之人,来不断在散魂之路上,不断大声疾呼,此角色,被称为“引魂者”。

依照此前商议,陈叫山为骆帮主的引魂者,韩督军为秦效礼的引魂者,鹏天为七庆的引魂者。

陈叫山曾经问了阴阳法师,“我们在引魂时,到底说些什么呢”

“怎么说都可以的”阴阳法师说,“重要的,不是你们说了什么,而是你们发出了声音,亡魂在虚渺大冥中,自会听见,散佚的魂灵便会飞汇回来”

阴阳法师穿上了法袍,为防止在奔走跑动时,法帽会歪斜,甚至跌落,阴阳法师特地在法帽沿沿上,穿了红绳,交叉勒于下巴之下,用以稳固

左手黑檀牦牛尾拂尘,右手三尺三寸圆柄浑把无锋桃木剑,足蹬黑面蓝筋白底北斗七星列底鞋,腰系紫绿黑黄蓝五色绞线招魂索,阴阳法师直直站立,抬眼望,定乾坤,目接九天苍穹,意联八方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喝喊一声,一个箭步飞奔,循着招魂区内沿路线,一路疾驰

甫一站定,阴阳法师剑指酒坛,大喊,“端酒上路,引魂出行”

在陈叫山理解中,引魂者的说辞,与女人们的哭丧概念差不多。

日升月落,春来秋去,世界永是这个世界,不断有人呱呱落地,便有人不断离世而去,成灰成土。

女人们在哭丧时,大许都不会提前准备思谋哭丧之辞,一般以“人活着到底有个什么好说一声去了,就去了”开始,连哭带诉,情由心发,心生悲恸,便会有了类如“你没日没夜操劳,从没有吃过一顿好的”,“你把我捧手里,怕我摔了,含嘴里怕我化了,夏天怕我热了,冬天怕我冻了,你现在睡着了,摔不着了,化不了了,热不了了,冻不了了,我的孝心可怎么尽到呀”之类的哭诉了

陈叫山端着一碗酒,碗里盈着一弯银月,小弓一样,在酒液里明明闪闪,陈叫山一走,酒液一颤,银月便一摇

“骆叔”陈叫山一声悲号,将酒泼出,泼出一弯银月,泼向天穹,泼向白绫和红布,泼向心中悲恸与凄然,泼向往事记忆里的片段,泼向未来日子里数不尽的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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