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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6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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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始终不吭不哈的神秘者,亦有进门就吆五喝六,冲这边拱手,朝那边伸脖子的打哈哈者

“福字桌的酱溜蹄筋,金安雀舌,来喽”

“瑞字桌的脆麻花、米果子、干煸肥肠,西凤烧,来喽”

“德字桌的炝耳朵、酥仁点心,碧螺春,来喽”

跑堂伙计高高举着托盘,穿梭来去,叫喊声此起彼伏

“丰字桌的松籽盘、裂嘴豆、盐水鸭,上好龙井,来喽”

陈叫山转头一看:好家伙,秃汉头上缠了布巾,腰里系了围裙,端着托盘,吆喝一声,还真与杏园春其余的跑堂伙计,别无二致,有模有样,有板有眼啊

清鼻便将脑袋伸过来,吃吃地轻笑,低声说,“陈大哥,秃汉这小子,学啥像啥据说那年他爹过世了,没钱安埋,你晓得他咋弄”

陈叫山看着秃汉跑来跑去,腿脚生风,一脸笑容的样子,咂了一口米酒,便问,“他咋弄”

“嘿,你可是不晓得”清鼻抓了颗花生米,朝嘴里一丢,大口嚼着,带动着鬓角的头发,一刺一拉,“这小子用一个烤红苕,换了叫花子一件破棉袄,掂了根竹棍,捧着个破碗,到南门场坝摆摊子”

清鼻说到这里,兀自笑得不行,身体前倾后仰起来,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方才坐稳了些,低声说,“这小子不但装成叫花子,且还是又瘸又瞎的叫花子,走路那个劲儿,像得很,闭着眼睛唱秦腔,嘿,那叫一个绝,脖子上青筋爆几根哩不消两天工夫,他爹安埋的钱就挣够了”

陈叫山看着秃汉的背影,低头笑笑,觉着西京城里还真是奇人多啊而这么多奇人,能拜于白爷门下,又足见白爷的江湖地位,何等非凡啊

陈叫山见大厅里的人,都在吃喝着,还未“起会”,且见清鼻也是个溜皮嘴,便先同清鼻聊了起来,姑且起一个示范效应,“他头也不秃啊,怎地就叫个秃汉呢”

“你可是不晓得”这句话仿佛是清鼻的开场白,每说一阵,便要撂出这么一句,仿佛不这么说,下面的话,便出不来似的,“他以前就是个秃子哩不但不长头发,满头还出烂疮,黄水流满脸,他爹愁啊,四处想办法,都不顶用他娘就说,这娃完了,以后寻不下媳妇了可巧,后来他们家来了一位化缘的老和尚,给他们建议,用糯米熬粥,趁热糊在秃汉头上,然后让黑狗去舔粥,如此几回,烂疮就没了,头发就长出来了”

“后来,秃汉真就照着那个法子弄,果真长出了头发”陈叫山问。

“嘿,你可是不晓得”清鼻说,“照着老和尚的法子一弄,秃汉不但长出了头发,且那头发又黑又粗又密实,黑缎子一般哩,他娘欢喜得很,便说,我娃这下媳妇有着落了”

这时,秃汉兴许后脑勺长着眼睛,兴许是屁股上长着耳朵哩,晓得陈叫山和清鼻在说他,端着个空托盘,跑了过来,一弯腰,手往后一背,“二位先生,还需要上点啥不”

清鼻在桌子底下,伸腿一踢秃汉的脚,心说:咱就是坐着听会哩,吃吃喝喝,那是鹿老板请着咱呢,你还真当不吃白不吃啊戏演出个样子,差不多,就行啦,还装啥装

于是,清鼻踢完了,便说,“再上一只大黑狗,一锅糯米粥”

陈叫山刚吃了一口韭菜鸡蛋,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亏得自己功夫好,伸手一捞,又将韭菜凭空接住了

秃汉白了清鼻一眼,又去后堂忙乎了

众位食客都吃喝差不多了,早堂会便正式开始了,一时间,杏园春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鹿恒生此时出了场,挨个桌子去招呼人,要么帮人将茶续上,要么帮人将温酒的小火炉,拨弄拨弄小红炭,要么召唤伙计给送干净毛巾来,遇上会吃烟的人,再给人递上一根骆驼烟

“哎哟,岳老板,今儿可吃好了”

“桂仙儿,好阵子可没听你唱曲儿了,我这耳朵都痒痒急呢”

“高帮主,今儿慢待了哈,你多担待,多担待”

“老蒿,听说太白那头的炭又起价了吧抽空给我寻点好的,我上回在炭市街,让人家给上眼药了,弄的那炭不耐火,还老爆火星子”

“长发兄弟,婶子近来精神头不错吧我就说过嘛,天大的事儿,都别往心里去,心里一没事儿,这精神头自然就好起来了钱这东西,花了再挣不是”

“铁顺,你可好阵子没来我杏园春了噢,不够意思,不够意思,哈哈哈”

陈叫山听着看着鹿恒生挨桌挨桌地招呼客人,不同人不同招呼法,各有各有的搭讪话,客套语,切入角度,恰到火候,暗暗佩服起来光说人家杏园春的生意好,就冲鹿老板这活络劲儿,怎能不好呢

为了“一视同仁”,鹿恒生又来到了陈叫山和清鼻跟前,“陈先生,这熬羊头味儿咋样猛柴大火,细柴文火,拾掇了大半宿,亏得你预订,要今儿早上再弄,可难出这味儿,难有这汤色哩”

鹿恒生这一番话,看似在演戏应场子,其实也是实话实说,有意巴结陈叫山。

哪有什么预订

换作以往,陈叫山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只当是鹿恒生为配合听会,顺口说出来的应场子之语罢了

然而,现在的陈叫山,经过白爷的点化,经过恒我畿录的浸淫,已然对于世故人情,为人为事之玄奥,了然通悟,体察细微。

于是,陈叫山便笑呵呵地冲鹿恒生拱手致谢,“有劳鹿老板,味儿寮咋咧,美得很”

以恒我畿录中所云:逢人抬举,知其达意,且予顺豁,不必谦拒过之,否则,反不成人所愿意思说,有人抬举你时,分为很多种情况,你需了解清楚,别人抬举的真实用意,或意图所指。了解清楚了,想明白了,就尽量顺着别人的抬举意图来,不要过于谦辞、婉拒、推让,若是谦拒太过了,别人达不到抬举之意图,反倒不能成人之美,于人,于己,两相不宜。

陈叫山晓得:在卢家债务问题上,鹿恒生曾经自恃有势力,结交广,不把卢家放在眼里,迟迟不还钱,装闷吃相,已然得罪了卢家。如今,得知了卢家之诸多信息后,又知自己乃是卢家的“讨债先锋”,便有意地要通过一系列自我的方式,来弥补那些得罪而产生的裂隙

如此,自己尽可受之,不必谦拒,若谦拒,以鹿恒生这般的为人性格,必然心有惶惶,近处反倒不利于刺杀一事,远处不利于卢家货栈日后的买卖

鹿恒生忙乎一阵,便上了二楼,二楼有一间屋子,下可观察大厅一切举动,听取一切声息,平可观察杏园春门外一切风吹草动

清鼻之所以被选择留下来,陪陈叫山一起扮食客,在于清鼻有一个冠绝众人之处,可谓是“顺风耳,算盘心”

无论再多人说话,只要声音不是小到窃窃私语那种,清鼻皆能听得清清楚楚,并且,哪桌说的哪句话,丝毫不乱话题分类,且过后能复述出来,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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