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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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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钦突然近前两步,在谢思言耳畔低声道:“世子从来无利不起早,今番寻我,必是有要紧事的,我今日在此,明日可未必在此,世子想好了。”

“世孙竟诓到我跟前来了,”谢思言也语声一低,“真当我不知?世孙哪里是迫于楚王淫威才来的扬州,若世孙当真不肯来,多的是法子逃遁,楚王哪里抓得住世孙。世孙之所以如今出现在扬州,不过是本就想来。所谓被迫来扬州与陶家女相看,不过是顺势借的由头罢了。”

“至于世孙为何想来扬州,世孙自己清楚。楚王是否知晓世孙的心思,我是不知。横竖我是瞧得一清二楚。既如此,世孙又怎会轻易离开扬州呢?”

少顷,沈惟钦道:“世子既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那不如再猜猜,我眼下欲如何?”

谢思言声音倏而复高:“世孙眼下自是想好生招待陶家的客人。那我便不打搅世孙了,我还有事,回见。”言罢,飘然而去。

沈惟钦神色阴郁。

谢思言走前那个眼神,满是挑衅的意味。

仿佛是在说,你慢慢相看,我去跟听溪喝茶去了。

说是相看,实则陶依秋也只能跟沈惟钦打个照面,不可能同桌用膳,入了雅间后,就转去了屏风后头。这酒楼的雅间极大,硕大的锦屏将之一分为二,她身侧虽围了一众仆妇,但独坐大桌前,仍显得空荡。

她的心思也并不在这边,只一心留意着外间的动静。

锦屏外,沈惟钦不住让小厮添茶。

他有些心浮气躁。

陶家这个麻烦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至少一时半刻还甩不开。

原本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但方才见了陆听溪一面,他的心里又乱了起来。此间他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但理智又提醒他,不能意气用事,必须照着自己的计划走。

辛氏经了方才一事,对眼前这个王世孙颇多忌惮,借着寒暄的由头兜了几个圈子后,这才道:“听闻世孙近来崇佛,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庙宇颇多,扬州府也有几处久负盛名的佛寺,老身此前曾滞留扬州府,倒也能做个向导,不知世孙可有雅兴到往听禅?”

她说着话,心里不免嘀咕,先前她们到武昌后,听闻沈惟钦竟去庙里做居士去了,好生诧异,好端端一个王孙贵胄,跑去庙里吃斋去,莫非要效法梁武帝舍身出家?若回头她女儿嫁过去,他却出家去了,可怎生是好?

后头楚王解释说世孙只是近来笃信佛理,并非当真要做那方外之人,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而今她思来想去,还是应当从沈惟钦崇佛入手,让女儿尽可能多地与沈惟钦见面。

沈惟钦呷了最后一口茶,淡淡道:“近几日怕都不得空闲,我与魏国公世子有约。辛夫人若想让我腾出工夫来,不如去跟魏国公世子商议一二。”

陆听溪听闻谢思言明日要去见沈惟钦的目的,不可思议道:“他会答应帮你?”

“自然会帮,”他倏然抬手指了指头顶缓慢卷舒的流云,“你看那天上的云彩。”

陆听溪仰头看了半晌,不知谢少爷打的什么哑谜,茫然问云彩怎么了。

“你看那云彩像不像你欠着我的八张肖像?”

陆听溪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

如今外头冷得很,她寻了由头出来,又溜过来跟他见面,已是下了很大的决定,若再让她露出手给他画肖像,那她觉得她可以跑了。

谢思言想想今日在酒楼里瞧见的情形就沉了脸。

如今的沈惟钦在他眼里已与沈安无异。而沈安对陆听溪的执念与渴慕究竟有多深,他最是清楚。

从前的沈安面上正常,但背地里不知有过多少疯狂的念头。

沈安一心想要霸占陆听溪,之前囿于出身,眼界狭隘,想法也单纯,以为科举能改变一切,以为足够努力就能得偿所愿。

显是穷酸书生考了状元抱得宰相千金这种杂剧话本看多了。

于是沈安悬梁刺股、焚膏继晷地念书。兼且他本身确实是块料子,自然很快崭露头角,也引得了陆家众人的注意。

但沈安后来年纪渐长后,逐渐明了了官场与勋贵圈子里门当户对那一套,发现即便自己在科举中登顶,也不可能娶到陆听溪。

他纵拿了状元,也还是个寒门出身,在京中那些根深叶茂的官宦世家、昌盛百年的公侯之家面前,他渺小得简直不值一提。

陆听溪是陆文瑞夫妇的心头肉,陆文瑞夫妇根本不会考虑在世家与勋门之外的宗族里择婿,遑论沈安这等无根无蒂之人。况且,谁能保证沈安入了官场后就一定能平步青云?他无宗族帮持,若一辈子都不上不下地熬着,如何能给妻儿优渥的生活?陆文瑞夫妇不会冒这个险。

再则,权贵圈子里讲究的就是个同气连枝、互相帮持,那些世家的锦簇花团,也是一代代积攒下来的,沈安若想真正跻身这个圈子,至少须再奋斗三代,这还得保证他的子孙跟他一样争气才成。

沈安看清这些之后,心性就彻底变了。

他后来出京求学去了,所以沈安死前那一两年里,他并没见过他,不甚清楚他做过什么。不过,他当年离京之前,跟沈安见了一面。

沈安当时的眼神,大约跟他当时整治冯光远时的眼神是一样的。

他们那回将许多话都挑明了,从后头的结果来看,那场谈话,也造就了他们之后的选择。

陆听溪见谢少爷脸色不好看,怕影响他会试前的心绪,况画肖像之事本就是她应承下来的,正想妥协,却听谢少爷道:“我不是让你立等画,而今天寒风冷,哪是能露手的时节。你的小手冻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我。”

陆听溪沉默。

“我只是提醒你莫忘了此事。记住,”谢少爷倾身,“画不完,你永远跟我脱不了干系。”

画完了更脱不了干系。她在嫁他之前大抵是画不完了。

转过天来,谢思言巳正二刻才出门,等与沈惟钦坐在酒肆里,已近午时正。

沈惟钦自打落座就开始点菜,专拣最贵的点了十几样,最终换了最大的八仙桌也摆不下了,才罢休。

“我今儿想起世子要做东请我吃酒,早膳就吃了几口,端等着留了肚子来蹭吃蹭喝,就怕届时我吃得少,世子嫌我不给面子。可没成想,世子近午方来,却不知是被何事耽搁了?”

谢思言道:“陆家新制了几罐豆豉,差人给我送了些。礼尚往来,我就搬了两坛花雕过去,权当回礼。”又道,“住得近就是这一条好,几步路就到了,方便。”

沈惟钦闷头喝茶,神容被遮,看不清面上神色。

少顷,他问起谢思言的来意。待听罢他的陈说,一笑:“你要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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