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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镇夷堡一直往西北,每日行五十里,李宁是个有经验的指挥官,他要袭捣的是四百多里外的一个板升部落,其中有不少汉民,大半是被掠走的,也有一些是主动出边墙逃亡北虏的汉民,有不堪压迫的军户,有罪犯,也有一些野心勃勃的白莲教徒,山东和直隶一带颇多这一类的野心家,主动出塞,和北虏合作,希图改天换地,自己捞一杯羹喝。
“遇着北虏,当然杀无赦,遇着汉民,问着清楚是被掠的还是私逃的,私逃的,也给我全杀了。”
李宁有大将之风,遇事沉稳冷静,而当断之时,也不会优柔寡断。
“放心吧,此番我们精锐全出,一定多斩首级回来。”
“怕是也能得不少金银细软。”
“按惯例办就是。”
底下则是一片欢声笑语,辽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下决心,主动出击,这一战如果打胜了,不仅升官,亦能发财。
对此李宁也没有太多意见,他的心思只用在打仗上,打胜仗上,看着身前左右的将佐,他右手用力一劈,笑骂道:“兔崽子们,发财的事往后挪挪,遇着北虏给我狠杀,不打胜仗,发个屁财。”
“打胜,那是一定的”不知道是谁回了这么一句。
李宁回转过头,身后一条铁流根本看不到尽头,从镇夷堡出来不远就是茫茫草原,一条支流沿着毯子一样的草地蜿蜒向前,前方的地平线上,也是看不到尽头,天高水阔,一览无余,在这样的天地之中,数千骑兵也显的渺小了,所以他不象别的将士那样,心中只有杀人夺财的,更多的,是对这一片天地的敬畏。
一个普通的北虏部落,动辄就是南北三四百里,东西七八百里,这样的地方,足够内地放下十几二十个州县了,几千人在这样的地方争战,就象一把胡椒面撒在大汤锅里,根本显不出来。
不过,好歹所领多半是精锐,精气神亦足,换句话说就是士气昂扬,一念及此,李宁便是将心中隐隐担忧,又复抹去了。
如此行军数日,人马的精神都到最高处,这种捣巢战法,对体力精神的调整,亦很重要,李宁是家丁出身,左右将领也多半多次参加这种战事,经验均是丰富。
沿途所见牧民,要么抓为向导,要么尽数杀了,以防走漏消息。
当然,消息走漏是不可避免的,有一些牧民十分机警,远远看到大军或是哨骑兵,连毡包和羊群也不要了,远远飞逃,当然是跑去报信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大军前行速度亦快,预计板升那边听到消息时,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亦少的很了。
何况给他们一些集结甲骑牧民的时间也好,正好可以一鼓歼之。
捣巢战法,就是直捣敌人腹心,如果捣不到人,捣空了,也就徒劳无功了。
只是这一次,运道十分不好。
扑到板升时,空空荡荡,除了一些砖石房子和大量的木屋毡包之外,几乎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羊群牛群还有一些散乱放牧的,不少屋中还有明显的家俱细软在,有一些贵重物品,几乎就是直接散乱放在地上,显然是仓促之中散落在地的,连捡起来的功夫也没有。
没有斩首,自然是十分遗憾的事,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辛苦这么一趟,弄不到几百斩首,实在是冤枉的很。
不过,抄掠之下,居然有不少浮财被抄了出来,这一下,人心中的不足似乎也得到了不小的弥补。
欢声笑语,立刻响亮起来。
细细抄掠一番,再又撒出哨骑,四周几十里地查探过,除了少数零星的游骑之外,根本没有大队北虏的踪迹。
这一下,只好回师。
众人都是欢腾,不战而获大量财宝,升官不得,发财亦足安慰,只是李宁心中的不安之感,却是越发强烈了。
自此回师,人心当然懈怠了,不象来时如绷紧的弓弦,预备着要大战一场,回程之中,队列几乎保持不住,除了李宁本人的直领和家丁之外,几乎约束不住队伍的松散。
待眼看还有不到二百里路程就回到镇夷堡时,变故终于发生。
天际线上是数不清楚的大纛出现,每纛就代表一个济农或是诺颜,数不清的甲骑在纛下来回的奔驰着,轰隆隆的响声犹如雷鸣一般,由远及近,由甲骑组成的阵列,犹如大海的潮水一样,汹涌扑至。
足有超过三万人的部队,突然袭击,将明军的归途阻断,想要回家,就得冲过去
回师或是绕道,都是死路,草原的辽阔叫内地人无法想象,回师之路已经是挑最近的和最好走的,一旦绕道,必然断粮,甚至迷途,不论是断粮断水还是迷路,都是死路一条,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一旦落单,几个骑术精湛的牧民就能追着溃败的骑兵几天几夜,直到把人杀死为止。
想要活命,就得冲过去
然而,面对五六倍以上人数的强敌,冲的过去么
可想而知,在三万多甲骑身后,最少还有相当数字或更多数字的牧民,这一场仗,不必多想,已经知道结果如何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讳败
“什么败了”
突袭板升失败的消息,在激战过后不到两天,战报的消息就传到了李成梁的耳中。
来报信的是李宁的一个家丁,全身被创十余处,到处都是鲜血淋漓。
身上的铁甲亦是破损的厉害,胸前胸后都有伤口,整个人摇摇欲坠,脸白如纸。
“捣巢失败,未曾遇敌,上下心就懈了,回程时遇到敌人甲骑强敌,两边对冲,我们第一阵没冲过去,后来又冲了三次,勉强打开一个口子,大家拼命突围,马匹都丢的差不多了,后来破了甲骑防线,但又有不少牧民等着捡便宜,我们一路冲出来,到镇夷堡时,人已经不满千了。”
李成梁很沉稳的听着,而无论如何强做镇定,颤抖的两手还是叛卖了他。
自嘉靖年间他为都督佥事的身份接掌总兵到现在,辽镇从来未有这样的大败和惨败
哪怕是最吃紧的嘉靖年间,一阵折上几百人是常有的事,一年损失几千兵马也很正常,但一阵折损兵马四五千人,这样的惨败,自开国到现在,还真没有过
最要紧的,是折损的人马最少有六七成是各将领的家丁和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