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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凌泉的步子滞了一下,没有吭声,很快把杜衡拉到一个角落,看着杜衡沉声说着:“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再走。”
杜衡看着凌泉,惊魂未定的她多少年来第一次细细的打量着凌泉,他更瘦了,原来竹露清风般温和的人,如今满身的风霜刀剑。她不敢问凌泉在做什么,却隐隐的感觉到凌泉的处境并不安全:“你要保重自己。”
凌泉愣了一下,这是多年来,杜衡第一次和他说话,他点点头,淡淡笑了:“没什么,要革命,就会有牺牲。”终究还是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杜衡的肩膀,下定决心般扭头跑了出去。
杜衡听到“就会有牺牲”早已心惊肉跳,凌泉却转眼不见了,杜衡只好一直在那个角落里呆着,她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没有再听到枪声,也没有人的呼喊声。但是她仍然不敢出去。方才一切都很美好的情况下,都能突然一声枪响,她怕待会万一出去,就是黑洞洞的枪口面对着她。她也担心着,跑出去的凌泉会遭遇什么。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有几分暮色,杜衡试着往出走了几步,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走过,吓得她忙又缩了回去。往后倒了两步,踩到了一个人的脚上。杜衡吓得“啊”就是一声惊叫。
一只大手掩上了她的嘴,把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衡儿,别叫,是我。”听到赵石南焦灼的声音,杜衡像软了一样瘫在了赵石南的怀里。全身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赵石南把杜衡抱出了巷子,捂上了她的眼睛,刚才王府井咖啡馆外面的地上,已经全是干涸了的血。
到了家里,他第一次狠狠的把杜衡摔在了床上,大声吩咐着双叶:“给她准备热水洗洗。”
“我不要洗。”杜衡这才缓过了神,悠悠的开口看着赵石南:“谁被抓了”
“你还关心这些”赵石南看着杜衡胸口的火简直要炸了开来,一把扯着杜衡的衣襟说道:“我是不是告诉你离白芷远点我是不是告诉你别出去你拿我的话当什么嗯今天死了一个,被抓了一个,你真的以为北平很太平”
赵石南简直恨不得把杜衡给晃醒,他上午听到王府井有抓革命党的,开了枪,就胆战心惊眼皮直跳,回到家里就知道杜衡不在,双叶结巴着说杜衡去了报社,他又赶到报社,说杜衡和几个人一起去了王府井。赵石南当时只觉得脑子忽然空白了。这辈子,他还没有一次,一个消息能让他走不动路。
他赶到了王府井,警察署已经把要抓的抓走了,地上一片血,他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他逢人就打听着有没有抓走女人,有人告诉他抓了一个十六七的女孩子,也有人告诉他有人拉着一个女孩子跑到了巷子里。那一瞬,他的心几乎被撕裂。
他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找着,心也一点点的被凌迟,刚强如石的他仿佛被击倒了一样,步履都不稳,摇晃着走了不知道多少条巷子,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缩在角落时,那一刻,他的心情五味杂陈。上天对他不薄,没有要她的命,便没有要他的命。
抱着那个小身体,他又喜,又恨,杜衡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自己她不知道她的安危会要了他的命吗居然还在问长问短。
杜衡的头轰的一下大了,死了一个“要革命,就会有牺牲。”这句话在她耳边振聋发聩的作响。凌泉死了她完全没法再淡定,扯着赵石南的袖子问着:“是不是凌泉死了”
赵石南怔住了,原来赵凌泉也在那里看向杜衡,赵石南眸子里的焦灼,担心,一点点的褪去,成了寒凉。他担心着她,她却担心着他赵石南把袖子从杜衡手里用力扯了出去。
、惜流景:牺牲
杜衡看到赵石南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再问,眼泪却在眼眶里打着转。凌泉也好,白芷小蓟眼镜男也罢,谁死了她都是伤心的。她颓然的把手放下,看向赵石南的眸子有丝哀怨,难道连知道是谁死了,都不可以吗那都是活生生的命,是她认识熟悉的人啊。
赵石南冷冷的看着杜衡,他不明白她整天都在想什么,做什么。好好的少奶奶不做,非要和白芷她们掺和在一起,民主,革命,这些词听着他就头痛。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赵凌泉他胸中的怒火一波又接着一波,但是看着杜衡浑身哆嗦的劫后余生的样子,终究不忍心再和她争执,艰难的开了口:“死了一个男的,抓了一个女的,白芷和赵凌泉跑了。”说完,他没有看杜衡,匆匆的转身出了外间。他不想看杜衡脸上那种知道赵凌泉还活着惊喜的表情。尽管他知道,生死劫难后,那种表情是应该的。
可杜衡的脸上并没有惊喜,死的是眼镜男,上午还在开玩笑说:“豌豆黄长毛了”的眼镜男,在生死关头拽了她一把的眼镜男,死了小蓟被抓了,不知道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杜衡木然的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东城的一处石板房里,白芷正对着赵凌泉用力拍着桌子:“白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下午他们就是要一网打尽,你为什么要出来”
凌泉坐在椅子上没有吭声,他本来是可以不出来的,但是杜衡来了,他所有的冷静、镇定都去了爪哇国。他担心她的安危。
“本来拿到小蓟手里的文件,我们就可以跑了,可是你的出现,让他们更加确定我们的身份,现在好了,眼镜牺牲了,小蓟被抓了。你开心了”白芷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趴在桌子上肩膀耸动着嚎啕大哭。
赵凌泉的唇抿得紧紧的,拳头攥着,每一次行动,都是在刀尖上走,他一个人无牵无挂,可是杜衡他不能不管。上午的场景一遍一遍在他的脑海里回放着,他的头痛的像要炸裂:他在暗处,看着小蓟,杜衡,眼镜三个人过来,然后白芷跑出来,有人开枪,他跑过去拉着杜衡跑,然后那群人确定了身份,就发疯了似的追杀剩下的三个人。
赵凌泉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不禁皱眉问着:“第一枪是谁开的那时我并没有出现,为什么开枪”
白芷停住了哭,仔细想了想,枪声太密集,她已经忘了开枪的次序,赵凌泉这么一说,她反应了过来:“这么说,有人故意开枪,想引你出来”顿了下又道,“不对啊,以前我们也这么接头,没什么问题。怎么会突然”
赵凌泉心下已经明了,上次他在赵家看完烟火被追杀的那次,也出乎意料。他以为是意外,如今看来,并不是巧合。
白芷何其聪明,猛地看着赵凌泉问道:“你上次在扬州城被追杀,是不是也和杜衡有关”
看赵凌泉目光沉顿没有吭声,白芷站了起来,走到凌泉面前说道:“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你就是赵凌泉了,而且也知道你和杜衡的往事。不要在北平呆了,他们既然掌握了你的资料,你继续留在这里做接头工作很危险。组织上最近要调人到浙东去做联系工作,我去推荐你。”
“不”凌泉一抬手,态度坚决:“我要留在北平。我不走。”
“为什么”白芷又好奇又生气,“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你还在婆婆妈妈的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