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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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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向前遥望,只见前方还很长,估计自己刚刚走过全部店肆的二十分之一。他喟然叹道:“罢了,我们回去吧。估计前面的店肆与看过的一样,实在触目惊心啊。我们回去请来张侍中一起议议,然后奏报圣上。”

宋璟与源乾曜逛东市时,顺手换来了十余枚颜色不一和形状各异的恶钱。宋璟又让人唤来张嘉贞,然后三人一同入兴庆宫面见李隆基。

李隆基近来多在“勤政务本楼”理政,兴庆宫的主殿兴庆殿似乎成了他的寝殿。

“勤政务本楼”紧邻兴庆宫之南墙,此楼高约三十丈,殿柱粗者约有二十四围,比西面的“花萼相辉楼”要高出十丈,实为周边的最高建筑。

李隆基在此批阅奏章或接见群臣,只觉殿内光线充足,较之昔日的太极殿不可同日而语;其间或起身离案,信步走出殿外,然后凭台向外观临,顿将全城风光尽收眼底,不禁心旷神怡。

李隆基仔细听了宋璟的奏报,再将案上一字排开的恶钱逐个拿起观察,遂笑道:“所谓按下葫芦浮起了瓢,括户之事还没有完结,恶钱的事儿又彰显出来。”

宋璟道:“臣此前生怕物价飞涨,由此引起恶钱泛滥。此番入市核查之后,发现谷、面等庶民日常所需,其价不升反降。由此看来,陛下自开元初年以来抚民以静,百姓安心田间劳作,且垦荒不少;近来又大行括户之举,使户口增加,如此物多钱少,方使恶钱泛滥。”

李隆基拿起那枚仅有轮廓且成分无铜的恶钱说道:“对呀,以‘泛滥’来称恶钱,确实恰如其分。如此之物,竟然能当钱通行天下,实为异数。你们二人,也如宋璟一样看法吗?”

张嘉贞答道:“恶钱之源,非始于今日,正如宋令所言,陛下行仁政使国家兴旺,且国家造钱有限,钱不够用,由此恶钱泛滥。”

源乾曜当然附和二位丞相之言。

李隆基道:“张卿提到恶钱之源,钱不够用,国家只有多造钱币,以敷其用才是。然天下矿冶之处毕竟有限,若骤然加铸许多,铜又何在呢?”

是时唐朝共有官办的银、铜、铁、锡等冶所一百六十八个,多分布于陕、宣、润、饶、衢、信六州,其中银冶五十八所、铁山五个、铜冶九十六所、锡山二个、铅山四个。李隆基所言不错,若建一冶所,首先要核实矿源,继而再开采、冶炼,非是短期可为之事。

宋璟道:“陛下,如今市上流通之钱,几无官钱,多为恶钱。此恶钱所用之材,并非从官办之冶所而来,系百姓私采,由此看来,百姓私采之金已多于朝廷官办冶所。臣以为,欲正本清源,须严禁百姓私采。”

源乾曜闻言轻声向宋璟说道:“宋大人,朝廷已向百姓私采征收矿冶之税,若加禁止,则此税顿失。”

李隆基闻言问道:“源卿,户部每年收取的私采矿冶之税有多少?”

源乾曜答道:“去年岁末为例,共收私采矿冶之税合三千三百缗。”

李隆基闻言惊道:“哦,数目不小啊!看来宋卿说得对,目下私采之矿甚于官办冶所。”

还在太宗皇帝贞观年间,当时铜铁之物的采矿及冶炼皆归朝廷,不许私人染指。当时民间也有私采呼声,大臣权万纪曾上书请求征收银税,以鼓励民间采矿,遭到李世民的拒绝。此后到了高宗皇帝永徽年间,官钱已不敷够用,恶钱开始出现,高宗皇帝遂下令以五恶钱酬一好钱,并改造新钱,制乾封泉宝钱,本意想摒除恶钱,匡正时弊。然此币制改革未收到实效,新钱径一寸,重二铢六分,与旧钱开元通宝钱相较差不很多,然朝廷敕令却要用新钱一文当旧钱十文;另新钱的回文不通,如开元通宝钱可回文念做开通元宝钱,其义亦通,而新钱回文则念成乾泉封宝,遂遭人诟病。新钱发行后遭人抵制,并使米帛增价,高宗皇帝无奈间只好废除新钱,重新使用开元通宝钱。

如此一来,官钱还是不够用,盗铸盗采无法禁止,朝廷于是顺势而为,规定凡州界内有出铜铁处,官未采者,听任百姓私采冶炼,但要按量向国家缴纳赋税。

张嘉贞也不赞成宋璟的严禁之令,说道:“陛下,此前朝廷之所以未禁断百姓私采,缘于其所采矿源皆为鸡窝之状,官家无法进行采掘冶炼。臣以为如今官钱不够,实因官钱之材太少,若将百姓私采之材善加利用,可以弥补官钱之材之不虞。臣还有一个忧虑,若朝廷禁断百姓私采,则钱更不够用,极易引起物价飞涨,乾封年间之新钱未成是为例证。”

李隆基知道宋璟向来嫉恶如仇,其行事时也好剑走偏锋,由此易陷极端。恶钱之事渊源已久,非为简单易行之事,须万端审慎。他就在那里凝眉思虑,不做表态。

宋璟对张嘉贞的话有些不满,斥道:“张侍中的话,是否有替人说项的嫌疑?你口口声声说百姓私采,果然是百姓而为吗?哼,你所说的鸡窝矿确实有,然天下私铜皆由鸡窝矿产出,有如此大量吗?我好像听说,江淮之间也有数座不亚于官办冶所的私矿,此等规模能是百姓所为吗?”

张嘉贞平时与宋璟共事,倒是兢兢业业,谨守本分,多听宋璟言语不与之顶撞。然宋璟今日当着皇帝之面直斥自己,其话音中似乎还有自己私下染指矿冶之事的嫌疑,心里一下子就急了起来,脸色也变得通红,反问道:“若依宋令所言,那江淮之间的私矿莫非是在下所开的吗?陛下,此事重大,请予微臣一个清白!”

李隆基看到两位丞相因意见相左引发纷竞,觉得有些好笑,遂说道:“张卿何必如此认真?宋卿无非泛泛而指,又如何污你清白了?”其话锋一转,又道,“若禁断百姓私采,其实于国不利,还是照旧吧,税还要继续收。然则宋卿所言的大矿,那是绝对不允许私人来办的,此事应有章法,须收归国家官办。”

李隆基此说看似英明,实则无法操作。当此之时,国内所有私矿实为一笔糊涂账,朝廷连数量都闹不清,如何能厘定其规模大小?且厘定规模之时,那些矿主自可化整为零,一下子又冒出许多鸡窝矿来,则朝廷无法将之收为官办。

李隆基又道:“源卿,户部的那些盐铁使日常都干些什么?他们若仅限于在现有的冶所上守成,那是不行的,须让他们设法开辟新的矿源,以增加铜铁之数。宋卿,今岁对这些盐铁使的考课,须增添此内容,且要以此为首。”

宋璟与源乾曜躬身答应。

宋璟对皇帝如此定夺甚不满意,继续辩道:“陛下,朝廷再开新矿,殊非易事。其要先探矿脉,再加开凿,数年间难见其功。微臣以为,若不能扼制私采之风,难以改观日前之局面。”

李隆基叹道:“宋卿啊,之所以形成今日之矿冶局面,非是一日之功,你又何必奢望短期内能够扭转呢?且天下之大,官办冶所不能满足铸钱之用,如此允许百姓私采,国家又能从中课税,何乐而不为呢?此事就议到这里吧,不用多说。”

宋璟只好悻悻然作罢。

李隆基又道:“我们该说说正题了。恶钱泛滥,我们该用何法制之?源卿,你职掌户部,最明此事详细,你先说。”

源乾曜禀道:“臣以为,官钱之所以短少,一者是因为其成分足、分量重,遂被南方奸商拉走,将之熔毁后加入铅、锡之物新成恶钱;二者是人们将之用于陪葬,由此官钱愈少。”

李隆基摇摇头道:“源卿所言,不过为末节罢了,未涉及此事根本。如陪葬之事,只要下敕一道予以禁止,则可改正,然如此能够改变官钱缺少之大势吗?朕看不能。你刚才说奸商毁钱造恶钱,如此方才沾了一点边儿。依朕看来,恶钱之所以泛滥,在于造钱者在其中有利可图!”

宋璟闻言赞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听说盗铸者每造恶钱,以掺锡之币为例,每千文即有百文的盈利,如此暴利,当然令人趋之若鹜了。”

张嘉贞也附和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句话用在盗铸者身上十分贴切。历朝以来,朝廷打击盗铸者可谓严厉,然屡禁不绝。其盗铸之所不敢在市井显眼之处设立,这些人或匿于江湖之中,或至深山老林人迹罕到之处私盗,官府莫能禁约。”

李隆基目视源乾曜道:“源卿,你有何法来改其势呢?”

源乾曜稍一思索,率言道:“臣以为唯有以好钱置换恶钱,方为正途。恶钱虽制作低劣,毕竟有其币值,朝廷将之收回之后再加熔铸成为好钱。”

“嗯,以何比例置换呢?”

“禀陛下,臣以为以一好钱置换四恶钱为宜。”

这一次又轮到张嘉贞不满了,其禀道:“陛下,臣以为源尚书所言甚为草率。”

“嗯,卿试言之。”

“自有恶钱出现,历朝多用置换之法,奈何难扼其势。高宗皇帝显庆五年,以五恶钱酬一好钱,百姓以恶钱价贱,私自藏之,以候官禁之弛;则天皇后长安年间,又悬钱于市,令百姓依样用钱,可以二恶钱换一好钱,然简择艰难,交易留滞。今源尚书再启用置换之法,恐怕难收效果。”

张嘉贞走到案前,手指案上排列的恶钱说道:“陛下请看,此恶钱有十余种,只为世上流转恶钱中的一小部分。臣听说世上恶钱五花八门,有熟铜、排斗、缺顿、荡染、穿穴、沙涩、白强、黑强、鹅眼、铁锡、古文等大类,不下数十种。源尚书仅说以一好钱易四恶钱,这些恶钱中也有优劣之分,能一以贯之吗?”

张嘉贞所言确实有道理,源乾曜回答之前未详细考虑,其法就失于简单。李隆基此时颇赞同张嘉贞之言,说道:“是呀,恶钱也有币值,且币值不一。此次若出敕令,一定要事先详加考虑,不可妄加变动。”

宋璟拱手道:“臣有一法,可改此势。只是此法施行之后,短期内定有波澜,须陛下坚定行之,不可遽忽变动,时日一长,即可达到效果。”

李隆基此时心间忽然涌出一股雄心:恶钱之事缠绕历朝日久,如今非制之不可。他虽未听宋璟之法详细,也知依宋璟禀性定行严厉之举不可,其心中就有了希冀之情,笑道:“好呀,卿试言之。”

宋璟断然道:“张侍中说得不错,不要再行什么置换之法,须厉言禁止即可。”

“如何禁止呢?”李隆基见宋璟所言大合自己心意,就鼓励他说下去。

“臣以为,市面上的一切恶钱禁止使用,务必使用官钱交易!恶钱悉数由朝廷收回,按其成色给付铜、铁、锡、铅诸材之本钱。”

“然市面上的官钱太少,如何应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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