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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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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文德皇后逝前著有一本名为《女则》的册子,你为后宫之主,要带领她们多学学此书。至于长孙昕,宅子已建成也就罢了,你要让他逐个找邻居赔情,并按常例多与补偿,以平怨愤。”

“妾明白。”王皇后躬身答应后退出。

长孙昕是年二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王皇后将其夫妻唤入宫中,劈头盖脸怒斥了一顿,并转述皇帝之言,令其赔礼赔钱。长孙昕当着皇后之面唯唯答应,出宫后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将一腔怒火撒在赵彦昭头上,由此有了一件非常的举动。

是夜彤云密布,日光早早隐去,大臣们离衙返宅时踏黑而行。赵彦昭的宅第位于曲江之侧的修政坊内,距御史台甚远,赵彦昭行到离家有三条巷子远的地方时,路边的宅居里早已掌灯一片,此时正是晚膳时候,路上行人甚稀。

黑影里蹿出二人,他们来到赵彦昭面前不吭一声立刻拳打脚踢,赵彦昭左推右挡,然毕竟人已中年,如何挡得了这两位身强力壮者的殴打?很快,赵彦昭脸肿鼻青,身上官服也被撕烂。

赵彦昭在灯影里识出了一人,气喘吁吁喊道:“长孙昕,你当街殴打本官,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长孙昕见赵彦昭认出了自己,遂住手不打,沉声说道:“当然有王法!如你这样多嘴多舌之人,就该用拳脚招呼。”

“本官为御史大夫,纠察百官之失为职责所在,大唐有律令,就是言中有失,也不会因言取罪。你现在殴打本官,其实就是和大唐律令作对,你难道不知后果吗?”

另一人上前又踹了一脚,双拳将赵彦昭挥倒在地,然后用脚踩在赵彦昭身上,沉声骂道:“多嘴多舌者本没有好下场,今日你挨一顿揍算是得了便宜,今后若不改正,有你的好处!”

长孙昕也上前来朝赵彦昭踢了两脚,说道:“就是这样。”

二人随后扬长而去。

第二日的早朝班序里,群臣看到赵彦昭鼻青脸肿,脸上犹有血痕,身上官服也被扯得七零八落,身边之人急忙询问究竟,赵彦昭只是摇摇头,并不作答。

御史大夫为正三品官员,朝见时立在文官的前列。赵彦昭如此模样立在太极殿内,李隆基升御座后立刻瞧见。群臣按制拜见皇帝后起立,李隆基即唤出赵彦昭道:“卿为御史大夫,负责纠察百官之失。朕前些日子罢乞寒胡戏,意在恢复儒家礼仪,你今日当殿烂衣露体,有失朝廷威仪,该当何罪?”

赵彦昭当即跪倒,说道:“臣确实有失朝廷威仪,然罪不在臣身。臣昨晚离衙回宅路上,被人殴打至此。”

“朗朗乾坤,又是京城地面,何人敢如此大胆殴打三品官员?”

“臣曾向陛下奏报尚衣奉御长孙昕夺人宅基的不法事儿,由此引起长孙昕不忿,昨晚他带领一人将臣殴打,责臣不该多嘴。”

李隆基闻言大怒,遂喝道:“长孙昕,是这样吗?”

长孙昕是时立在后排,闻言急忙出班前趋,与赵彦昭跪在一起禀道:“陛下,臣昨晚与赵大夫途中相遇,因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李隆基冷冷说道:“赵大夫身上如此,你的服饰却光鲜得很呀。朕问你,与你一同动手的那人是谁?”

长孙昕答道:“臣当时恰与妹夫杨仙玉行在一起,他当时看不过就帮了手。”

李隆基此时的脸色变得铁青,看到姚崇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心想长孙昕明显是胡说八道,其心怀私愤伺机殴打赵彦昭当是实情。长孙昕身为勋戚之后,又是皇后妹夫,今日若不给群臣一个满意的交代,其他事儿也就无从提起。他想到这里,呼道:“高将军,速派人将杨仙玉传来!”其又柔声向赵彦昭说道,“赵卿,你起来吧。待杨仙玉到来之后,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彦昭缓缓起身,不忘继续添油加醋:“昨晚的事儿,请陛下详查。臣以为,长孙昕毁伤臣之发肤,臣身虽痛,也就罢了;然他们扯烂官服,实有轻辱国体之心!”

李隆基颔首道:“朕知道了,赵卿,你退回去吧。”他转而瞪着俯伏在地的长孙昕道,“赵卿年近五十,你与杨仙玉正值青壮之年,如此殴打赵卿,显系蓄意为之。你身为国家官员,不思王法律令所在,竟然咆哮凌辱官服,实在有辱国体,此罪一也;你身为勋戚之后,又是当今皇戚,本该谦虚谨慎,然你仗势欺人,飞扬跋扈,此罪二也;太宗文德皇后不预朝政,为抑外戚之势数请太宗皇帝,由此名垂百世,你为文德皇后族人之后却行此劣行,实在有辱文德皇后之名,此罪三也。”

长孙昕想不到这件事儿到了如此地步,心间方才有了些悔意,其叩首流涕道:“臣知罪了,臣愿替赵大夫疗伤并赔偿,以此谢罪。”

李隆基“哼”了一声,转问姚崇和卢怀慎道:“姚卿,卢卿,按我大唐律令,该如何处置呀?”

卢怀慎当然以姚崇的建议为准,姚崇禀道:“陛下,长孙昕身为皇戚行此劣行,实在有辱官体,应当严惩。臣以为,应当给予廷杖三十,以去赵大夫之忿;另废为流人,以观后效。”

群臣听言不禁暗里唏嘘,心道姚崇果然心辣手狠,如此斗殴之事,若杖击三十,再罚官俸则足够了。

李隆基却不这样想,接口说道:“大唐立国以来,太宗皇帝不许外戚干政,当初长孙无忌官至太尉,非为外戚故,缘于长孙无忌佐太宗皇帝克定天下,且有治国之能。然自则天皇后之后,先有武氏乱政,后有韦氏谋乱,遂使大唐国脉陷入倾覆之危。长孙昕如此做看似小事,其实是一脉相承,姚卿之言,不足以改此劣势。”

群臣听到皇帝如此说,心想如此处置长孙昕尚嫌太轻,那么皇帝又会如何处置他呢?

过了一会儿,杨仙玉被带至殿上,群臣很快有了令人目瞪口呆的答案。李隆基此时不愿再从杨仙玉口中证实昨晚的事儿,悠悠言道:“众爱卿,当初太宗皇帝修订《贞观律》,其基于前隋苛政的殷鉴,以宽简的法则厘定新律,由此出现死刑岁断无一人的年景。如今事儿大不相同,乱世多年,须用重典。长孙昕、杨仙玉,你们横暴不法须当严惩,那也怨不了别人!来人,当殿杖杀此二贼!”

群臣闻言,大惊失色,然慑于李隆基之势,无人敢此时向皇帝求恳。那长孙昕和杨仙玉闻听此言,顿时瘫在地上。要说杨仙玉最冤,不过帮大舅哥助拳,不料由此丢了性命。

如狼似虎的十余名甲士进入金殿,他们上前提溜起长孙昕二人,将之掼至地上,然后挥开大棒猛击,棒棒向要害处招呼。二人先是凄厉惨叫,随着两棒猛力向二人的脑袋猛击,其叫声先后戛然而止,只见红白脑浆迸出,显见不能活了。

金碧辉煌的太极殿中,如此添了两具死尸,显得狰狞万分。群臣中有胆小的人,早已吓得或闭目不观,或作呕吐状。那赵彦昭也惊得张大了嘴,没有想到事儿竟然以如此结局收场。

李隆基一直端坐在御座之上,其好整以暇观看棒杀此二人的全过程,脸上未有喜怒之色。待高力士上前探探二人鼻息,禀报他们已然身死,李隆基方点点头,令高力士将此二人尸体抬出殿外。

尸体虽抬出,殿内血污未消。李隆基目视赵彦昭道:“赵卿,长孙昕系朕之私戚,朕平素管教不严,致使其凌辱卿之朝服,朕难辞其咎。今将此二贼当殿杖杀,其实难以谢罪。唯望爱卿今后不改刚正不阿之精神,继续诤谏于殿前,勿以此等凶人为念。”

赵彦昭此时烂衣破颜,早已失却了入殿时的志气,遂伏地叩道:“陛下如此替臣出面,臣唯有万分感激,不知所言。”

刘幽求与钟绍京等人被授为散官,他们明白从此有职无权。这日天降瑞雪,刘幽求在宅院中眺望落雪,其默思良久,既而静极思动,遂唤下人去请钟绍京和崔日用入府饮酒。

钟绍京与崔日用现在皆为闲人,闻听刘幽求召唤,当即踏雪而来。看到刘幽求依旧立在院中如雪人一般,钟绍京笑道:“圣上下诏不许行乞寒胡戏,刘兄如此乞寒,很是别致。”

刘幽求抖动一下,伸手掸掉发上积雪,笑道:“乞寒也就罢了,今年的这场初雪还算有模有样,我们临雪围炉饮酒,定有一番好兴致。”

崔日用是时也走入院来,闻言接口道:“刘兄果然有趣,我在家中刚刚起意邀人饮酒,刘兄的人就到了。”

刘幽求哈哈笑道:“我们现在皆为闲人,心意不免相通。走吧,请二位入室,我备好的小羊肉已然炙烤熟了,闻见香味了吗?”

三人相携入室,只觉满室飘香,他们心情顿时大好,其后分宾主坐下,相互敬酒,不大一会儿就喝得脸儿通红。酒过三旬,说话也就无所顾忌起来。

刘幽求摇摇头说道:“那日圣上当殿杖杀长孙昕二人,我回府后脑中一直浮现那堆模糊的红白脑浆,以致挥之不去,那天夜里没有睡好觉。”

钟绍京也道:“我也如是。”

刘幽求道:“唉,圣上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过了?长孙昕不过动手打人,竟然为之丢了性命!我们知道太宗皇帝当时宽法慎刑,圣上一面说依贞观故事行事,一面又说乱世须用重典,岂非自相矛盾?”

崔日用道:“刘兄莫非瞧不出吗?我听说骊山围猎之时,姚崇曾向圣上建言十事。圣上这些天罢乞寒戏、禁珠玉、遣宫女,此案抑制外戚导人诤谏,皆为姚崇当时建言的内容。”

钟绍京道:“如此来看,圣上这样做,是为了践姚崇之言?”

“应该是这样。”崔日用答道。

刘幽求厉声道:“姚崇虽三度为相,甚至瞧不上魏知古小吏出身,然其内心骨子里就是酷吏做法!我就弄不明白了,姚崇到底有什么好?却大受圣上器重,我们之所以成为散官,皆因圣上让我们给姚崇腾路!”

钟绍京忧然说道:“二兄如此说,实在让我替国家担心。姚崇虽不是酷吏,然其心硬如铁,绝非谦谦君子;而圣上杀伐决断绝不手软。刘兄,还记得上官婉儿那晚乞命的事儿吗?其实上官婉儿可以不杀,孰料圣上没有一丝犹豫当场杀掉。圣上如此,姚崇也相似,他们能行仁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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